103、番外章(1 / 2)
十多年前,宣城还没有那么多学堂,像现在这样的县官和乡绅们合办的公学学堂更是没有。
但是这里有几间书孰,城里的孩子一般都会送过去,只要给夫子送些束脩,过了拜师礼就能进去识字学道理。
谢流昌在这里呆过,谢木蓉也是,谢琢玉有幸去过一段时间,后来嫡母重?病需要有晚辈守床陪侍就没再去了。
再后来,等几人学出来,嫡母也死了,就更没有人想起她来。
老管家年轻时跟着谢庆走南闯北去求学,也识过些字,便心软了来教导这个王府里一直被忽略的二公子。
老管家在王府厨房后院随手抓起地上遗留的木炭,在地上写写画画,谢琢玉就蹲在地上抱着长出一截的袍子下摆跟着听。
“二公子,您看,这是“谢”字。左边有个“言”表示咱们的谈吐和说话,而?右边是个“射”字,就是指一个动作……然后“射”呢,又是……”
老管家坐在小马扎上,时不时抬起头看谢琢玉有没有在听,见到她用手杵着脑袋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的字。
老管家由衷感慨,果然是权贵家族里出来的孩子,都是读书人的料,不比他?家里的小儿子那么跳脱,书都撕烂好几本了就是打死不去上学。
他?在这里欣慰又高兴,但谢琢玉却偷偷开始发呆。她在想,如果她还在书孰里,那书孰的夫子又是怎么个教书的呢。
老管家平日里也忙,他?零散着花了半年时间才教全了《百家姓》,因为府上亏空越来越大,他?不得不跟着谢庆出门拆东墙补西墙,变卖家产,卖掉府里的田庄和奴仆。
为什么?会亏空呢,谢琢玉偶然听到管家说好像是为的谢庆突发奇想想做生意,但是又没有成本的本金,这才变卖。
谢琢玉连连往厨房和管事的住所走了很多次,都见不到管家的身影。她听李阿嬷说,听说是谢庆做生意赔了,不得不将府里的东西和奴仆都抵给了富商,大人们都乱着呢。
谢琢玉心想:这“做生意”真可怕,平时竟然连人都见不到,还?回不了家。
谢庆赔本后才知道原来自己真不是那块料子,他?从心底里厌恶那些个骗他?买这儿买那儿,又骗他?不懂行,胡乱开价的商人们。
他?把重?心放在谢流昌身上,盯着他?学习上进。
于是,他?贯彻着这行商又哪里赶得上做官好的思想:“士农工商”,安身立命,这商户们啊,就是草莽之人才干的。
“抑能知其然,未知其所以然者也。吾请言之。”
谢琢玉知道了字从哪里来,也知如何是字,但是她犹然好奇别人又是怎么习字的。
当她第一次踩着凳子从院墙上爬过去,又从墙头上颤颤巍巍地走到隔壁处小巷,她又溜出了王府。
她隐约记得当初父王送她和大哥妹妹到书孰时,书孰的门口有棵银杏树,叶如银扇耳汤匙,微黄卷曲坎坷边,掉得满地都是杏叶。
谢琢玉寻觅着动作涩然,因穿的旧,像是偷穿了主人家长子的衣服的小童。无齿小儿哪懂什?么?眼色,她被大人们盯得不太自在,只能绕边走。
当时她还?不知道自己路盲,只晓得能回家不让姨娘操心就行。
谢琢玉走了一会儿,听到一块地界上传来孩童的嬉戏声。她抓紧了几步走了过去,不见空地,而?是一堵两人高的红砖砌成的新墙。
她揉了揉眼睛,踮着脚往硕大的窗户边凑过去,见着屋内的二十多个孩子,谢流昌就在其中,谢木蓉也在。
她心血来潮,便有些激动,没注意里面夫子在不在其中。直到身后传来威严的嗓声……
“咳咳,咳嗯!你是书孰的学生?怎么还?在外头乱转,不进去。”姗姗来迟的夫子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但内里的衣襟却是崭新的。
有的文人就是这样,自觉读书人就该“一心只读圣贤书”,不能注重?自身的衣食,甚至有的家境好的还?要留出那么几件旧衣服,出门教学时穿在身上,这才“体面”。
前句用心攻读是不错,但后句就有些搪塞了。
谢琢玉不懂这些,她抬头一看是书孰的夫子,脸上红扑扑的。她眼神飘忽,心脏扑嗵嗵的跳着,又怕又不敢动。
“夫,夫子好……”她用微弱的声音试着喊了一声。
听管家说,学堂和书孰的夫子教习们都是顶好的脾气,只要自己懂礼仪就不会怪罪。
年轻的夫子是置办书孰的人从邻县请来的童生,年纪轻轻就做了一室之师,架子大而气性高傲。
他?从上至下,用轻飘飘的眼神看向谢琢玉,谢琢玉脚底发飘,脸上红云羞涩,也飘忽忽地看着他?。
夫子:“嗯……”
“你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进去。你们上个夫子老家有事?,我是你们的新夫子。下次记住了,如果再迟到,那就别来听课了。”
夫子背着手往墙边的门口,走了进去。
谢琢玉没多想就跟上他?,越发兴奋的回道:“好的夫子!”
她进了书孰,虽说是混进去的,但她仍然因为好奇不肯走。
谢流昌和谢木蓉坐在前头的靠窗位置,她就猫着腰从夫子身后往学堂最后排桌子过去,两人都没注意到她。
她半蹲着扒到一个凳上坐着,因为是低着头所以没注意到身边就是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女童。谢琢玉坐直了身板,脚落不到地上,紧张又刺激的鼓着眼睛到处偷描,有些贪图新鲜。
旁桌的稚语传来时,谢琢玉吓了一跳。
“你是谁?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你怎么能坐在我旁边?”
蛮狠无理的话经过稚气的加持,谢琢玉听到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书孰怎么还?有这么?小的女娃娃?
她看了过去,这才发现身边的凳子上就端坐着一个女童,看样子比自己小。
女童穿着好看的纱裙,扎着两个圆圆的发球,编发缠绕间又有两个白绒的小球悬在发髻上。每当女童晃起脑袋时,白绒小球也在耳朵边摇摇晃晃,显得可爱非常。
谢琢玉看着女童粉嫩的小脸,以及那双显得明亮而?又单纯的眼睛,她舔了舔嘴唇,有些局促地解释:“我,我是……书孰的学生,是来上课的。”
谢琢玉因为撒了谎,眼睛就不敢对上女童,她跟被抓到了尾巴的兔子一样,不安又浑身激灵着保持戒备。
她说完便不去看女童,学着前面其他孩子那样摆正了双手放到桌上,挺直了背,抬高了下颌专心听课。
夫子已经翻开了书本,开始讲学,周围的人也是一片寂静,徒留三分浅淡的翻书声,卷竹册的声音此起彼伏。
谢琢玉有些紧张,因为其他人都有书和竹册,只有她没有。夫子甚至还在几张桌子间来回走动,观察学生动向。
她狠心闭了闭眼睛,咬了咬舌尖的疙瘩……
谢琢玉侧过头,看向从开课时就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女童。虽然知道女童似乎不相信她的话,但谢琢玉仍是厚着脸皮伸出手指了指对方摊在桌上的竹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