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第一百八十四章 三合一(1 / 2)
在听完秦西楼的讲述以后,叶争流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其实细细数来,在叶争流的一众下?属里,她和秦西楼接触的时间可以排到前三。
由于曾经给叶争流当过一段时间秘书的缘故,秦西楼和叶争流的相处时间,可能仅次于黄三娘和叶争流之间。
叶争流来到沧海城的时间并?不长。
从她拜师解凤惜开始一直到现在,也没有超过一年的时间。
但她和秦西楼认识的时间,却已经很不短了——当初,向烽受命将叶争流带回军营训练的时候,负责叶争流所在小队的队长就是秦西楼。
那时候,秦西楼还没有显现出如今这?样,在三军之中仍然游刃有余的才华。
但他已经能够熟练运用自?己爽朗的笑?容、幽默的言语,还有强大的组织能力,把一群正处于青春期,理论上来说非常难搞的少年人捏合在一起。
只用半个下?午的时间,秦西楼就教会了他们吹军情哨。
当初,叶争流坐在队尾,迎着秦西楼露出牙齿的开朗笑?容,心中曾不自?觉地闪过一个念头。
——如此俊才,不知道?向烽为?什么会派他来带孩子。
要是让叶争流来说,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不过,即使是叶争流也没有想到,亲手捡起秦西楼这?块璞玉、对他委以重任、将他打磨至此的那个人,竟然会是自?己。
这?感觉就像是算命先?生在路上把人拦住,信誓旦旦地表示:“年轻人啊,我看你骨骼清奇,是个发财的好材料。不出三年五载,你必定会发财啊”。
果然,没到半年,这?年轻人当真发了一笔横财。
原来那算命先?生是某上市公司的老总,第二年发现年轻人还没发财,于是干脆把自?己手里的股份赠送了他10%。
现在回头望来,整个流程都充满了戏剧性,就好像是命运有意开了个玩笑?似的。
说起来,秦西楼正好生性喜欢玩笑?。
不知他前半生又没有料到,老天会对他做出这?样戏谑的安排?
心里一连划过几个念头,叶争流勾起唇角又止住。
她正了正自?己的脸色,继而问秦西楼道?:“风海城的百姓,是你先?联系上的?这?次动员大会做的不错,怎么会想到这?种?方?法??”
秦西楼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妙的笑?意,他伸手指了指叶争流桌上的一摞公文。
他先?回答了第一个问题:“两个月之前,曾经有个商人想来拜您的山门,咳,那自?然是拜不上的。所以他意图走我的关系。”
当时秦西楼还在给叶争流当秘书,是人人唯恐慢一步就赶不上的热灶。
秦西楼接到这?些人的示好,也并?没有一棒子把人都打出门去?,而是根据自?己的需要,和其中的一部分建立了短暂的联系。
这?个商人就是其中之一。
他是个小粮商,多?年来一直在做风海城的生意。现在风海城换了城主,他又开始对沧海城发力。
对于自?己最开始的亮相,秦西楼曾经做了好几份备案。
最后,在经过缜密的思虑,又参考过叶争流的意见以后,秦西楼用那个粮商牵线当地里长,鼓励了这?场“民众自?发行为?”。
在打响自?己作为?政委第一枪的同时,秦西楼也将新军规顺势推入台前。
至于为?什么会有三军总动员的这?个想法?……
秦西楼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微妙了。
“城主,这?场动员大会……我可是照着您学的啊。”
在这?个缺乏娱乐的时代,叶争流继任时举办的那场烈士祭礼,至今仍然是某些家庭茶余饭后的话题。
据秦西楼所知,这?件事至今还在作为?一件新鲜事,被津津乐道?地向外传播着。
而且为?了符合大众旧有的逻辑,故事的内容变得越来越离奇。
但秦西楼当时就在现场,他完整地接收了叶争流演讲的整个过程。
接收,并?且吸收。
“这?些日子里,我也一直在思考。其实城主正在做的,和我过去?在做的,是差不多?的事。”
见叶争流的茶杯空了,秦西楼主动给她蓄满,语气里已经有了一丝随意:
“我的弟弟曾经令我明白,有教无?类,教学相长,此事并?无?高低贵贱之分。而城主则报天下?大教化?之心,您想要的,正是让您的治下?之民都学习到而已。”
学会尊严、学会庄重、知晓精神充实的体悟、明白要怎样感受荣誉,并?且表达大爱。
由于过往的经历,秦西楼很明白,人是需要教的。
或许有些人天生灵悟,不需要太多?的点拨就能领会正确的方?式。但这?样的钟灵毓秀之材,终究只是极少数。
而更多?的人,他们或许会迟钝、愚笨、难以开窍。
但是他们是可以被启迪的。
自?豪感是天生就有的人性,但如何?获得自?豪,这?需要教。
羞恶之心也是人生而有之的一部分,可该怎么把控自?己的羞恶,这?也需要教。
叶争流和向将军重新整肃军纪,为?的是他们口中那支“天下?大同”的队伍。
严格的军纪用于约束士兵们的行动举止。
而在军纪之外,那无?形也无?法?被检验到的思想,它没法?被约束,却可以被更加崇高的方?向教导。
秦西楼仍然记得自?己在听到“天下?大同”四个字时,后背升起的那阵细微的、不由自?主的兴奋战栗。
他也相信,这?世上许许多?多?的人,先?天就渴望秩序、渴望和平,渴望每个人脸上都能露出饱足的微笑?,就像是飞蛾充满渴望地扑向灯影。
虫豸趋光而行,它追逐的是现实里的光影。
人也一样趋光,但那光芒,则是存在于精神中的炎火。
至于那光芒的源头……
秦西楼抬起视线,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投向了面前的城主。
叶争流正低头提笔,修改着之前就已经写好的计划书。
她一边表扬秦西楼,一边在计划书上涂抹几笔:“如今一切顺利,现在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好。这?样的话,就可以执行三步计划走,我们可以提前一点……”
正说话间,叶争流忽然感到眼前的亮度突然增加了一点。
为?了确定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叶争流扬眉抬头,恰好和举着烛台的秦西楼对视了一眼。
秦西楼将一根崭新的、未燃烧的蜡烛凑在桌案的旧烛上点着,他对着不明所以的叶争流笑?了一下?,将新点燃的蜡烛同样安放在高处。
“城主,光芒可以传递啊。”
叶争流以为?他又在发挥那时冷时不冷的笑?话天赋,随口接道?:
“不错,不但可以传递,而且还能折射呢。”
就这?么一句话,不知哪里戳到了秦西楼本就不高的笑?点,让他一边告罪一边笑?得双肩乱颤,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
秦西楼一边大笑?,一边感到心头洋溢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
光可以传递。
所以不止眼前的这?个人,便?是秦西楼他自?己,如今也是湛湛地发散着光芒的。
时至今日,秦西楼已经很少能回想起自?己从前的日子。
他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向祖父请求了那一把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仗剑离开家门,穿越整整一个国度,来到这?片富饶而偏远之地。
但是,直到被眼前的少女委以重任那一日,秦西楼才切实地领悟到,自?己当初执意离开郑朝,换来的是怎样真实而无?法?替代的意义。
身后拢了拢蜡烛的火焰,秦西楼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更多?的光芒可以被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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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烽从密室里出来的时候,有些意外发现,叶争流正在门外等他。
即使按照叶争流的说法?,解凤惜如今只是一具没有意识的躯壳。
但他的三个弟子——向烽、黄三娘还有叶争流——他们依然不约而同地按照解凤惜从前的习惯,将密室布置得富丽堂皇。
寸丝寸金的鲛绡、明艳垂绦的流苏、犹受解凤惜偏爱的一只红玉烟枪,还有许许多?多?在叶争流看来完全用不着的装饰……
为?了防止出现打翻火烛的乌龙,密室的照明一律以夜明珠作为?替代。
如此一来,整间屋子全无?烟火气。并?且在夜明珠的宝光之下?,连每个角落都显得格外精致奢靡。
……而且甚至还照得太亮了一点。这?让向烽每次跨进那间屋子,都觉得自?己微微地眼睛疼。
即使再过一百年,向烽可能都无?法?理解他师父的这?种?审美。
毕竟,敬佩和尊重是一回事,但审美是另一回事,而且还是很私人化?的事。
不过,虽然每个月只来一次,但向烽知道?,叶争流时不时会来密室一趟,有时候和黄三娘结伴,通常还会带着镜子。
按照这?两人的说法?,她们实在舍不得不来,毕竟密室里的打光太好了。
向烽:“……”
后面大概还有一大堆关于妆容和衣着的评价,但向烽听得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过脑。
……除了审美之外,另一件让向烽一辈子也无?法?理解的事情,大概就是解凤惜在收徒上的标准吧。
正因为?对叶争流的行为?有着鲜明的认知,向烽才在遇上叶争流的第一时间,就朝她的手心里看去?。
唔,这?回没有拿着镜子。
向烽理所当然地问道?:“师妹来见师父?”
在大多?数时候,相谈公事、军机,以及其他一些城中要务的时候,向烽会称呼叶争流为?“城主”。
不过,在很少数的某些时候,比如解凤惜的密室前、给叶争流送沙袋的时候,还有一些和公事无?关的话题上,向烽偶尔会唤叶争流为?“师妹”。
对于旁人来说,这?可能只是一种?称呼上的切换。
不过对于向烽来说,这?无?疑就是公私身份的区分了。
叶争流嫣然一笑?:“没有,我来找大师兄。”
向烽的思绪飞快从“密室、夜明珠、照镜子”这?种?小事上滑开,很快就切换到了正事上。
“是阅兵的事?”
“嗯。”叶争流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主动走到向烽身边:“我和师兄边走边说吧。”
在她的腰间,那柄刃身已经变成暗血红色的匕首,正随着叶争流的步伐一晃一晃。
叶争流一脸轻松愉快,实际上将大半余光都分给了身边的向烽。
她密切关注着自?己这?位师兄的动静,想知道?匕首的效力能不能影响这?位大将。
……要是连向烽都能被影响,叶争流就要好好考虑一下?这?把匕首的用途了。
从向烽的脸色上看不出什么。
他和往常一样,不做多?余的事,也不花一丝多?余的力气。
叶争流走进他周身三步之内,向烽并?不刻意避开。他和叶争流并?肩而行,步速均匀而稳定,脸上的表情像是铁铸一般,丝毫未见异色。
“士卒们已经训练月余,城主可随时检阅。”
叶争流点点头:“好。风海城的士卒呢,他们在军队中融合的好吗?”
“刚开始士卒间有敌对情绪。”向烽平静地叙述着。
这?也是为?什么在对待降卒时,将领们一贯的手段是把他们编入敢死?队,或者另辟一支待遇比主军十?分不如的军队。
军队的交锋涉及生死?,双方?的仇视情绪都不在少数。
收编了风海城的士卒,向烽将一半老弱兵卒派去?屯田,另一半予以左军名?号,收编营中。
至于其中精锐者,择三千人并?入黑甲营,以补黑甲营之前的空缺。
“秦西楼来了以后,矛盾化?解了很多?。”
向烽渐渐意识到,“政委”和“军师”的差别究竟在哪里了。
如果是按照向烽原本的认知,无?论是哪家的军师,也干不出秦西楼现在做的事。
——他亲自?走进了不足百人的小队,在营帐里笑?眯眯地撕着一条鱼干,分给大家吃了一圈以后,就开始跟他们拉家常。
除此之外,他后面还去?过看护营几次,似乎是要和看护客们探讨过问题。
出于看护营的敏感性,向烽不得不把秦西楼叫过来问了问。
要知道?,看护营里可都是女人。
而秦西楼正处于血气方?刚的年纪,并?且至今未曾成婚。
倘若秦西楼想要借助自?己的身份,仗势欺人,对看护客们作出什么不义之事。哪怕他是“政委”,为?了新推广的军纪,向烽也不会惯着他。
倘若某个看护客前来状告秦西楼,并?且能够拿出证据,那么用不着第二天,当晚秦西楼的脑袋就会悬挂在营门口了。
听出向烽话里意思的秦西楼:“……”
现在才听向烽提到这?件事的叶争流:“……”
向烽神色自?若、冷硬,而且丝毫不容情。迎着叶争流叹为?观止的目光,他淡淡道?:
“军法?不可违。倘若是我做出这?样的事,营门口明天就挂我的脑袋。”
叶争流:“……”
叶争流咽了一下?口水,心想碰上这?样的大师兄,匕首对他不起效果也是应当的。
她清了清嗓子,才澄清道?:“秦西楼去?看护营的事,是个误会。”
这?件事,多?半源于叶争流给秦西楼举的一个例子。
向烽点头,平静地说道?:“我知道?。”
所以秦西楼的脑袋现在还安全地寄托在他的脖子上,并?且没有被拉出去?打军棍。
因为?秦西楼造访看护营,是为?了和看护客们请教针线。
——并?且在请教针线之余,也听懂了看护营难以启齿的需要。
作为?善解人意的妇女之友,他离开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让灶房给她们日常多?送草木灰。
至于请教针线,是预备着日后可能遇上的各种?情况。在需要的时刻,秦西楼可以替士兵们补补衣服。
向烽:“……”
向烽想说什么,但又没说。
他让秦西楼下?去?了,然后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秦西楼。
出乎向烽的预料,军中那股隐隐敌对的情绪,好像真被秦西楼春风化?雨似地消解了。
在操练之余,黑甲营的将士没有把风海城的士兵挤到队尾,也没有再排挤他们,故意不和他们说话。
…………
讲到这?里,向烽的平稳的步伐终于稍稍一顿。
“我问了秦西楼,问他在做什么。”
向烽的目光平平移动,最终落在叶争流身上。由于身高差距的原因,他的视线在半空中划了一道?不太明显的下?弧。
“他说这?是你的主意——师妹,军中是法?纪森严之地,不能没有尊卑。”
叶争流做了一个切断的手势,轻松道?:“上下?级关系是上下?级关系,但生活是生活。政委这?个职责的作用,除了思想上的教育,就是生活上的关心嘛。”
向烽摇头,淡声道?:“军中十?五人一伍,若有缺少,自?有伍长报给军需官。此外,军需官另有旁人监督,若有克扣士卒者,其罪当斩。”“已经有人司职生活,军中职能从简,不必如此繁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