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欧月(2 / 2)
他没有再抽烟,也?没有喝水,就那么坐在?那里,像是要把自己坐成一?尊化石。后来小武走过来,小心?地说:“孟总,太太,哦,不,岁小姐说她想见您。”
听见那个“岁”字,孟梁观眼珠微动,才又有了一?丝活气。
从他把她带回来,她就很安静,不哭不闹,当然也?不肯跟他说话。
回来以?后,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曾经上去看过她一?次。
当时他是准备了一?肚子话去的,她却捧一?本书看着,对他理都不理。
后来他气不过,拿走她的书,她就闭着眼睛在?那里打坐。
然后,他就下来了。
孟梁观扶着沙发的扶手坐起来,搓了搓脸,端起那杯冷掉的水喝一?口,说:“让她自己下来。”
小武上去叫岁初晓,保镖们就都自动回避了。
岁初晓从楼梯上走下来,她还穿着她那件白色宽松的棉麻连衣裙,头发挽起,皮肤冷白,站在?那里微垂着眼睛看着他,像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女神?。
他只?看她一?眼就扭过头去,拿出一?根烟,直接点燃。
岁初晓站在?那里,说:“我答应你,去做流产。”
孟梁观夹烟的手一?顿,抬眸去看她。
岁初晓面色无波,神?情淡定,“像你说的,我是婚内出轨。如?果你把送我的车子和房子都收回去,凭我自己的能力,养活两个孩子确实有点困难。”
她停顿一?下,“与其孩子生下来跟我受苦,不如?早点了断。”
说到这里,她的喉咙一?梗,抬手擦一?擦涌出来的眼泪,走到她的面前,泪眼婆娑看着他,“明天就安排手术吧,我同?意了。”
看着她的这个样子,孟梁观唇角抽动,下意识想来牵她的手。
她却是下意识地躲开了。
“不过,”她冷冰冰地看着他,“我还有一?个条件。”
孟梁观看着她,“你说。”
“孟梁观……”
这个被她叫过无数次的名字一?出口,岁初晓的眼泪再也?绷不住。
她抬起手用力擦一?下,努力堆起一?脸的笑,说:“孟梁观,我饿了。你能给我弄点吃的吗?”
孟梁观的眼皮一?跳,垂眼压下情绪,转过身?去,把烟蒂碾灭在?烟缸里,“想吃什么?”
“就是,”岁初晓回忆着,“你高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天晚上,”她的眼泪溃不成堤,“为?了可?以?跟你考上同?一?所大?学?,很晚的时候我还在?写作业,后来你来看我,我说……”
岁初晓的嗓子哽得发疼,“我说,孟梁观,我饿了……”
她捂住嘴巴,忍了好久,勾起唇角努力笑一?下,才又说:“你就带我偷偷出去,吃过的那家?日?料。”
那是樱道口的海家?日?料,经营者是一?对六十多岁的老夫妇。
老爷爷是中国人?,老奶奶是日?本人?。
那天她去取餐,回来以?后很兴奋地对他说:“我刚才看见,老爷爷在?亲老奶奶,就这样,在?额头,波的一?下,哎呦喂,幸福死了……”
当时他只?听着,没说话。
后来,他们回去的时候在?公交车上,她说吃撑了,坐不下。
他就在?空空荡荡的公交车上陪她一?起站着,听她叽叽喳喳地说着他们班上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事?。
公交车摇啊摇,他的嘴唇突然就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她猛地一?抬头,他已经把脸转向了一?边。
应该是不经意间碰到的吧,当时她是这样想的。
现在?看来,真的是不经意间碰到的。
她不相信这个男人?曾经爱过她。
“好。”
跟岁初晓不同?,回忆只?在?孟梁观的眼睛里划过了很浅的一?痕。
他打电话,准备让小武进来。
岁初晓看着他,说:“我不吃青芥辣,酱油要最淡的,天妇罗不要炸太透,木芽不加砂糖……”
孟梁观看着她,顿了顿,收起了手机,“我去帮你买。”
他起身?就去拿他的车钥匙。
“孟梁观……”岁初晓叫他。
他转身?,看着她。
她绷住即将再次倾泻而下的眼泪,“谢谢你。”
他面色沉静,声音无波,“不客气。”
……
时间已经是深夜了,城市也?开始疲惫,车声都少了,那些保镖应该也?累了。
从这里到樱道口,需要穿越整座城市。
晚上不堵车,一?个来回也?要至少一?个小时。
当岁初晓顺着用床单结成的绳子从二楼阳台溜到一?楼花园时,保镖们竟然都没有察觉。
此时春末,欧月盛开,碧绿的藤蔓爬满墙头,粉色的花朵一?茬又一?茬,花瓣都落了厚厚的一?层。
岁初晓循着记忆,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缺口所在?的位置。
当她用一?根木棍挑开那沉甸甸的一?大?蓬花时,才发现,它竟然还在?。
自从两个月前她从这里□□进院,孟梁观就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个缺口的存在?。
这是她的秘密通道,随时逃生用的。
在?这两个月里,他既没有让人?来修补好,今晚竟然也?没有派人?来把守。
这,也?许只?是他的疏忽吧?
岁初晓来不及多想,先用木棍把那架花顶起来,再把那架花梯推过来,然后就攀着梯*子爬了上去。
这架欧月被她照顾得很好,从去年开始就已经爬满了墙。
这段时间她没有在?这里,没有人?给它们做修剪,就愈发长得张扬恣意。
岁初晓虽然已经很小心?,手上、胳膊上和脸上还是被划上了很多细小的伤口。
等她爬上墙,回头又看了一?眼这座她亲手打造起来的花园,还有树荫花影后面露出的那一?片、孟梁观曾经站在?那里要过她无数次的落地窗……
她轻轻一?笑,摘了一?朵粉色的月季插在?自己胸前的口袋里。
然后把手放在?那里,默默告别,“孟梁观,从今天开始,我把你还给你,也?把我还给我。就到这里吧,咱们,不要再见了。”
说完,她抹一?把糊掉视线的眼泪,攀着垂在?外面的花枝就跳了下去。
……
看着那抹柔弱又坚强的身?影在?满世界的落花里一?闪不见。
不远处树荫下黑色汽车里的男人?,手指一?颤,烟灰落地,碎得无声无息。
他闭上眼睛,头向后仰起,把将要涌出来的那些没出息的东西又倾了回去。
视而不见,是他所能给予彼此的,最后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