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八二(1 / 2)
宁琅赶上了。
赶在弘峰最后一?片土地被轰成渣之前。
放眼望去,弘峰已再算不得上是郁郁葱葱的山峰了。
唯独弘峰山顶上属于峰主颜翩翩的屋子还?伫在那?儿?,其它所有?的地方?皆成了废墟一?片,像是被巨人?用脚狠狠践踏了番,看不出来半点原来的样?貌。
从头到尾,连一?炷香的功夫都没有?走完。
无臬山的众修士无不目瞪口呆。
最初的时候,当见着天上忽而泛起万丈霞光,成群彩云集聚,便知是来了不少?“大人?物”,下意识就认为这些神龙不见首尾的神仙是来助人?间度过一?劫的,皆心怀感恩之情,俱是振奋。
可等了会,只道?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他们?放着散布在兀臬山各处,甚至打着要偷偷溜入世俗界主意的妖魔不理,就跟弘峰卯上了。
各路术法神通齐齐亮相,就跟一?眨眼的功夫突然?降下瓢泼大雨一?样?,全部往弘峰那?里去。
那?阵仗似要一?瞬把整座山峰轰成土渣。
山中灵如何能和天上神相对?
不多时,全非的面目便是终局。
当所有?人?认为那?唯一?一?处完好的土地也将要片瓦不存之时,那?道?身影出现在天地之间。
只是眨了一?下眼睛,便见她突然?出现在了那?里。
她站在了弘峰的最高处,高处的寒风吹乱了她的发梢,吹得她天青色的衣袂翻飞,漫天霞光为她出尘身姿作衬。
她抬手之间挡下雷霆万钧。
那?无惧无畏、半寸不让半步不退的姿态恍然?在说?,哪怕是天上的神仙,即使整个神界倾巢而出,也容不得他们?在人?间肆意妄为。
她总是能刷新人?们?对她的认知、印象。
不止一?次地把人?震撼得心脏“咚咚咚咚”跳得凶猛,像是被捏住鼻子灌下了碗滚烫鸡血,整个人?如被点燃了似的,每一?处皆在烧,身体里的每一?滴血都在沸腾,生出一?种拼劲,一?种向?往。
修士再强,也终究是人?。
既是人?,便无法与脱离肉骨凡胎的神仙为敌。
哪怕仅是想一?想,都觉得是异想天开,是不尊不敬。
但那?个人?,她站在天与地的中间,以凡人?之身,迎上天上的仙女神君,面对如山倒来的威压,站得笔挺,似整片天压下来,都压不弯她腰脊半分。
刹那?间,所有?人?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五个字。
“当世第一?人?”
许多人?动容,也被这种精神而感动。
被气氛影响了,在激昂情绪的带动下,有?人?向?弘峰迈出了一?步。
一?步之后,是义无反顾地御剑直去之势。
察觉到他异动,他的同门愣了愣,站在原地,朝着他的背影大声问:“你干什么去?!”
风中飘回一?句:“峰主还?在山顶,她待我有?恩。方?才?我已做了回忘恩负义的胆小鬼,现在好不容易幡然?醒悟,又?有?人?给了我勇气,我怎么还?能留在这里?”
不止是他一?个。
曾受弘峰峰主颜翩翩涌泉之恩的修士纷纷站了出来,用各自的办法,向?弘峰峰顶赶去。
“我到不了她那?种高度。但就算如此,也有?我能做到的事。”
“算我一?个。”
“我也去。”
“没有?峰主,我的这条命早就没了。她遭受生命之险,我却?袖手旁观,实在没脸活下去。”
宁琅曾说?,医修能救人?,也救不了人?。
因?为有?些魔能在一?息之间杀千万凡人?,哪怕是最厉害的医修,也救不了那?些人?。
医修确实救不了。
但这些曾经被医修救下的年轻修士们?也许能。
他们?如今未必能做到那?个地步,但至少?,或能救她。
……
哪怕弘峰上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从天而降的攻势不改,仿佛只要能杀死大魔头,他们?不管会付出如何代价。
众修士随宁琅抵挡一?会,感受到攻势比一?开始的暴雨还?要猛烈,纷纷感觉这将会是个只通向?悲剧的单程路。
不过那?又?如何?
医修师姐对他们?的恩情,哪怕此时赔上整条命也是值得的。要是没有?做好觉悟,他们?也不会一?股脑地冲到这里来了。
他们?的觉悟让宁琅不由侧目。
想了想,她问:“你们?可能替我撑个小半柱香时间?”
被动挨打不是宁琅的作风。
且要想逆转局势,必须要主动出击。
闻言,所有?人?眼神一?亮,知她有?所打算,立马接住了希望的火苗。
“当然?!吾辈再无能,支撑个一?时半会也不成问题,你想做什么尽管去!”
于是宁琅便去了。
仅仅是在下一?秒,原地就没了人?影,抬头望去,连眼睛都跟不上她的动作。只有?一?直仰首望天的人?才?看到了她像是一?根射向?天的离弦之箭,猛地就窜了上去。
是了。
她要去和那?些神仙一?战。
换在平时,说?区区人?类要和神仙斗上一?斗,只要是听?者都会觉得可笑。
可眼下,宁琅觉得凭自己的本事,和那?些在无数人?眼中深不可测高不可攀的神仙打上一?架,也未尝不可。
要是她愿意,她也能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也说?不定。
如果不是她压着,只怕要引来雷劫异象。
这种一?只脚迈入神门的体验,宁琅已是第二次经历了。
前世是在看到东朔被魔尊所伤,在她自爆元神之前,刚看到了雷云聚集,就两眼抹了黑。
现在是莫名就进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境界,让她感觉自己无所不能,恍然?已至世间最强,哪怕是一?朝封神,亦非笑谈。
但她不能。
凭她对天道?那?狗东西的了解,要真招来雷云,只怕是要想方?设法地劈死东朔。
思绪不过须臾之间,等宁琅回过神的时候,她的手已经抓到了什么东西。
她抓到了一?个脚踝。
一?位男仙君的脚踝。
宁琅几乎就靠这吊在彩云上。
她昂首,看到男仙君瞳孔震颤,在地震一?样?,看她的眼神恍如在看一?只怪物。
宁琅在第四界的时候见过很多回神仙。
眼前的男仙君也是眼熟,依稀记得他造访荒界业狱多次,每次来都能把东朔折腾得要死,手便不知不觉地更用上了力,一?用力,“咔啦咔啦”的清脆响动不出意外地响起了。
男仙君惊惧的表情更重,不光如此,眼睛鼻子还?因?疼痛而全部挤在了一?块,半点没有?了仙气飘飘超绝尘寰的风采。
宁琅扯了扯嘴角,笑了。
这些神啊仙啊,都是从人?间飞升上去的,本质上都是个人?,而且还?不全是凭实力靠修为飞升,个别还?是因?机缘巧合,所以根本不用把他们?想得太?厉害、太?无敌。
她比起他们?,半点不差。
即使差了,也是靠根性能弥补上的。
当初东朔能凭一?己之力把整个神界搅得天翻地覆,既然?他行,那?她未尝就不行了。
想到这儿?,宁琅身体里的那?股劲儿?更盛更猛,下起手来也是更狠绝,不给自己留半点退路。
她没吭声,因?为说?话太?费时间。
可从她嘴角扯出的微笑里,男仙君解读出了一?句话。
“妈的全给我滚下来!”
刚解读完,他突然?就失重了,脚踩不到底,身体是真正意义上地在空中飞。
从第三视角看去,便见宁琅真就拽着男仙君的一?条腿,直接把他从彩云上拽了下来,接着动作不停,直接向?下甩到了弘峰的土渣堆里,掀起粉尘飞扬,那?一?声“轰隆”的声响也是没有?掺杂半点水分。
宁琅不可能收拾这么一?个就满足了。
她抓紧了时间,趁着那?些俊美漂亮的男仙女仙被她的“大逆不道?之举”震慑之际,争取多搞下来几个。
反正他们?一?窝蜂全凑在这里,跟死靶子也差不了多少?,不需要她费心思去找,正好。
于是,又?是“轰隆”了好几声才?止住。
把所有?人?、包括在场的妖魔全部看得停下了动作、暂时休战,还?生生失去了言语能力。
这……
真就……
实在是……
在脑海里搜刮了一?通,才?在脑海里找到了两个字。
“生猛”
不料,这还?只是个开始,等隐隐约约看到宁琅坐到神仙的身上,一?拳一?拳地往他们?——此处的“他们?”包括并不仅限于女仙,往他们?的脸上砸的时候,脑海里又?多了三个字。
“无敌了”
……
宁琅这番举动不光震慑了彩云之下的人?,彩云之上的神仙们?也别她惊得不轻。
当即有?仙官请命:“神君,该如何办?”
那?神君倒是很淡定的样?子,嘴角还?噙了温润的笑:“让那?些下位的小仙在此役中涨涨教训吧。愿等他们?回到神界后能一?改好吃懒做的作风。”
神官虽是应了,脸上还?是挂满了担忧。
神君依然?不急不忙,金色的眼瞳漫不经心扫过弘峰的峰顶,他说?:“等一?等吧。算算,也差不多该到那?个时候了。”
……
宁琅不知道?他们?的对话,也没办法提前预料到所谓的“那?个时候”的到来。
她只知道?自己得守住弘峰,守住那?间屋子,不让任何人?打扰他们?。
只要坚持到镇魔钉全部拔除就可以了。
可让宁琅没有?想到的是,正正是在九根镇魔钉全部脱离东朔的血脉,神君口中的“那?个时候”,如约而至。
第九根镇魔钉脱离骨血之时,宁琅还?是在打架。
察觉到弘峰之顶,由医修师姐设下的屏障被撤,她顿时喜上眉梢,心道?一?切终于结束了。
那?欢喜的情绪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
当不顾一?切地往回赶,却?看到受了伤的医修师姐、正护着她的小师叔和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交战的时候,她突然?开始胆战心惊,脸色一?片灰白,像是死掉了一?样?。
怎么回事?
东朔呢?
镇魔钉不该是拔除了吗?
那?个怪物……是什么?
恐慌的情绪形如潮水淹没了她。
宁琅的这种时候是她的敌人?最欢快的时候。
消失了好一?会的青泠突然?像是幽灵一?样?从不知道?哪个角落冒了出来,还?凑到了宁琅的耳边,阴阳怪气地对她悄声耳语。
青泠:“是他喔。”
宁琅的瞳孔猛地一?缩。
不敢确信:“你说?……是谁?”
青泠的声音如是亡灵的低语,一?股寒气“蹭”的一?下就占据了身体的每个角落,冷得发抖。
“那?个怪物就是你的心上人?,你的好道?侣,那?个整天被你“阿朔阿朔”挂在嘴边的男人?。”说?到这里,他古怪一?笑,眼里有?淡淡讥诮,“怎么?如今不过是换了个面貌,你就认不出他了吗?”
那?怪物身量八尺,有?人?形,却?没有?脸,也没有?五官,手臂长得能拖在地上,佝偻着腰,身上没有?一?星半点的人?气,只是一?团魔息的结合体。
走到哪里,哪里的生息便灭掉一?片,哪怕是死物,也会被泯灭成烟灰。
若说?这样?的存在是东朔,宁琅是怎么都不肯信的。
可她又?不能不信。
因?为从颜翩翩的屋子里没有?走出第四个人?,因?为疯子小师叔气得对她喊:“真是草了蛋了你快管管你男人?啊!”
青泠用最后一?击将她打入地狱。
“那?镇魔钉早早就被动了手脚。任他神通广大,这一?回被你分了心,竟是也没察觉出问题。要换了前几世,这钉子近了他三丈之内就得被磨成铁粉。如今能好端端地扎进他的血脉里,又?被拔/出来,想来全是托了你的福才?是。”
宁琅整个人?是懵的。
青泠的每一?个字眼她都清清楚楚听?进了耳里,可脑子却?没能理解出他话里的意思,像是宕了机,坏掉了,无法将语言转换成能理解的意思。
恍恍惚惚中,她只听?懂了两件事。
那?个怪物是东朔。
东朔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她。
青泠:“你说?他还?能不能认出你?”
他马上下了注:“我猜不能。”
宁琅也是猜不能的。
如果他真的能认出自己,那?该是立刻奔到她跟前,跟她说?话,问她怎么样?了,好不好,有?没有?受伤,谁欺负她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发了疯地攻击视界中的所有?存在,势要将世间一?切化作灰飞烟灭。
宁琅朝他走去。
她的心、她的道?让她这一?刻只能朝他走去。
没有?第二个选择。
而这一?路,宁琅一?直在想,东朔之所以一?直拖着不肯拔钉治伤,是不是因?为早就预料到了会有?现在的事情发生。
如果是的话,这对她来说?实在太?过残忍。因?为是她一?直逼着他们?走上绝路。
而当宁琅朝着那?个长的是怪物模样?,实力更称得上是怪物中的怪物的东西走去之时,兀臬山平静了。
天上的神仙没有?再出手干预,地上的人?们?没有?再动刀动枪,全部看着这一?幕,等着看之后会如何发展。
宁琅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以疑惑的语气问他:“东朔?”
太?残酷的事实摆在跟前,人?总是习惯要逃避。
可没有?回应。
跟青泠说?的一?样?,他已经认不出她了。
恍然?一?朝回到了第四界的时候,一?打照面,便是对她要打要杀。
却?也不像是在第四界,毕竟那?个时候,无论东朔的攻势有?多么狠,到真能要她的性命的时候,都会急急刹住。如今不同,宁琅可以感觉的到,要是他能杀她,便会真的杀了。
宁琅一?边同他交手,吸引他的注意,不让他去祸害别人?,一?边哭着笑了。
所有?的无奈和痛苦,全部深藏在了这笑之中。
她抹掉一?把眼泪,臭骂:“妈的,这狗逼天道?。”
她都无数次警告它了,拜托它了,求求它干点人?事,别再搞出逼着相爱的人?互相残杀的戏码,它倒好,半个字不听?,把东朔逼成了这副模样?,也把她逼到了这个地步。
悲痛的时候总有?青泠出现。
他又?窜到了宁琅的身边,嬉皮笑脸地问她:“要不要请天上的替你动手?”
宁琅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听?完了他要放什么屁之后,直接腿一?抬,一?踹,把人?踹出百丈之远,接连撞塌了三棵树才?停了下来。停下后,直接昏死了过去,要不是身体的本能还?在,凭着最后的本能逃离了原地,消失不见了,只怕是要直接死在了这里。
青泠如何,宁琅并不在意。
也没有?功夫去在意了。
她知道?,快要拖不下去了。
再拖下去的话,就真的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