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顶流battle(1 / 2)
那巨手从云端落下时,虞黛楚正是旧力已竭而新力未生之时。
她能跨越两个小境界击杀燕蛮真,一是因为燕蛮真对她毫无了解,而她却对其有过详细的研究,二就是因为手中的覆水镜。
在最开始,两人甫一交手,虞黛楚便竭尽全力送出灵力填补这天地之间因为燕蛮真而飞速流逝的生机,这既是为了和燕蛮真在短期内达成圆融境界,从而达到气势和局势上的平衡,更重要的是,这个过程本身会为燕蛮真送去大量的、属于虞黛楚煞气。
虞黛楚的灵力与沧流界的煞气自然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的,然而在她学过苏鹤川所提供的血炼神功上的运气法门之后,在这沧流界流转时,便能极自如地与煞气转换了。
她不知道其他道门修士究竟能不能做到这一点,反正看苏鹤川的反应,她可以确定魔门修士即使拿了道门的功法,也不可能像她一样反向操作的。
这对于虞黛楚来说,实在是一件天公作美的事情,她将灵力转换成煞气输送给天地时,无论是周围遥遥旁观窥伺的修士,还是当事人、要亲自将煞气夺取的燕蛮真,都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这便为虞黛楚的破局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燕蛮真的功法,是夺取天地万物之生机造化而为己用,同时便需要承担这掠夺的因果,掠夺的越多,所承担的因果便也就越多。大荒神殿的修士,出来混都是要还的,当下也许轻轻松松省去自己积累的过程,可是达到高处境界,便也会被重重因果所束缚,唯有重新破开这因果才能再进一步。
燕蛮真还没有到那个“重新破开因果”“还因果方能更进一步”的境界,但这不代表虞黛楚想让他还因果的时候就束手无策了。
正如这沧流界的元婴修士能够跨越境界拨弄因果是因为因果镜这等逆天宝物的存在一般,虞黛楚的手里,也有这样一件因果宝物——覆水镜。
燕蛮真所夺取的、属于她的生机与煞气越多,欠她的因果也就越多——倘若是寻常的斗法,倒还不至于如此,但大荒神殿的功法与旁人不同,燕蛮真夺取元婴大能的工具人的生机,便会吞噬元婴真君留下的痕迹、从而欠下元婴大能的因果,那么夺取了虞黛楚的生机,自然也会欠下她因果。
欠了的因果,总是要还的,虞黛楚只不过是让他有借有还的这个过程,来得提前了一点。
虞黛楚对这因果的拨弄,其实并不熟悉,更不了解究竟该怎么运用覆水镜,还是当时临时向苏鹤川讨教经验之后,得到的一点领悟。
她对此并不熟悉,还需要苏鹤川再去为她寻来为覆水镜开光的道法才能更进一步。
——不过,即使只是这半吊子的手段,对付燕蛮真也够了。
虞黛楚出手前,其实对于结果没有什么笃定的把握,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成功,不知道自己的灵力储备,究竟能不能够坚持到在燕蛮真身上积累的因果足以她动手的地步。
但她与燕蛮真的实力差距是客观存在的,倘若虞黛楚想要从这一场斗法之中保存性命、活到最后,那么这便是她唯一可能成功的路——成功率很低,但她别无选择。
所以,即使这条路一旦走不到最后,就是加速死亡,虞黛楚也要毅然而前。
倘若虞黛楚的选择没有这么大胆,倘若她稍有迟疑,便一定会在杀机叠起的战局里失去这个从一开始便与燕蛮真分庭抗礼的唯一机会;倘若虞黛楚的修为不是远超金丹中期,倘若她的灵力和底蕴稍稍有所不济、哪怕只差一点,便绝不可能越阶利用覆水镜拨动因果,让燕蛮真将一身因果还给她。
甚至于,倘若她与燕蛮真并非金丹修士,而是两个货真价实的元婴修士,事情便也会截然不同。到了元婴境界,对于自身的庇护与掌握,远非金丹修士所能及。金丹期的虞黛楚能拨动因果,让对因果毫无掌控的金丹修士燕蛮真超额还款,换做是元婴期的虞黛楚对元婴期的燕蛮真,便是毫无可能了。
成功的可能太过微小,足以吓退一切心怀犹豫的人,哪怕这犹豫只是审慎,只是一点。
但虞黛楚毫无犹豫,绝无恐惧,她选择的路,便要一路向前。
倘若换一个人来,便绝不可能复制虞黛楚这样的天时地利人和,更不可能复制她的勇气与果断,便在这不可能中的不可能里,虞黛楚越阶斩落燕蛮真,创造这个不可能。
“她真是你们极乐天宫的弟子?”遥遥之处,褚晗日望着虞黛楚,缓缓问道。
周芳瑜就在他身侧,同样凝视着远天上的那道纤细身影,眉心微蹙,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倘若虞黛楚当真是她们极乐天宫的弟子,周芳瑜怎么会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即使虞黛楚被玄黄殿隐藏得再好,在魔门这个胜者为王、败者无尸骸的地方,也绝不可能一点名气也没有——倘若虞黛楚只是个实力一般的弟子也就罢了,可,越阶击杀燕蛮真,即使是周芳瑜也做不到。
虞黛楚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做到了,是否便意味着,其实周芳瑜这声名远扬的极乐天宫天才弟子,其实也不是那么硬核——也许在极乐天宫中,还有更多卧虎藏龙的存在?
还是说,虞黛楚之所以默默无闻,只是因为,她不是极乐天宫的人?
“方才她魔神之心展开时,你是否有试探她究竟是不是天宫弟子?”褚晗日追问道。
“我们极乐天宫之中,共有四座分殿,即使都是修行《极乐原典》,也各有所长,我对玄黄殿的嫡传并不熟悉,无法判断。”周芳瑜摇了摇头。
“你对玄黄殿不熟悉?”褚晗日诧异——像周芳瑜这样,在极乐天宫有着极高地位的弟子,也承受着等同的危机与风险,显然不可能对周围的情况两眼一抹黑,那样的话,真正遇到危险,只怕连自身的危机所从何来都不清楚。
玄黄殿好歹也是极乐天宫的一座分殿,与周芳瑜所属的流火殿在名义上并立,即使再怎么不如流火殿强势,好歹也不至于如此没有存在感吧?
“玄黄殿自殿主秦月霄身患沉疴以来,两三百年里,都没什么动静,在我们极乐天宫中,也是最安静、动静最小的那个。”周芳瑜淡淡说道,“玄黄殿主并不强势,也不愿掺和天宫中的许多的事务,门下弟子便也就不敢违抗殿主心意,一个个斗法,也只是在玄黄殿内,到如今,便成了天宫中最神秘的。”
而最重要的是,由于秦月霄不太管事、因身患沉疴而心灰意冷,玄黄殿也是整个极乐天宫中待遇最差、资源最少、最冷清的地方,当然,那里的竞争,相对也更平和一些,被整个极乐天宫称作是养老之地。
魔门修士只是竞争激烈、上进心强,并不是吃饱了没事干,一天到晚到处挑衅,对于妨碍了自己修行获取资源的人,痛下杀手,对于能够被损人利己、为自己提供助力的人,毫不留情,但对于杀了坑了没好处,反而惹来一身麻烦的人,那是井水不犯河水,绝不会去主动招惹——除非是大荒神殿的修士,他们不能以逻辑和理智衡量。
故而,在极乐天宫中,也不会有谁特意去找玄黄殿的麻烦,也不会有玄黄殿修士故意出来挑衅,那么玄黄殿明明活动于天宫,却活得像个透明人,也是非常正常的了。
至少,周芳瑜对她们便只是有所了解,却从来没有交过手,可以说,了解得其实也不深,即使方才接触了虞黛楚的道心,她也无法判断这是否就是玄黄殿修习极乐原典时观想魔神所悟。
她只能怀疑,却什么结论也下不了。
褚晗日便就此长了见识。血海没有这种情况,在血海,倘若当真有玄黄殿这种游离于世外的势力,淮山真君当场就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血海容不下佛系修士”。
归根结底,无垠血海与极乐天宫完全是两种企业文化。无垠血海追求的魔神之心是原虐,修行时虐人虐己,非得把所有人都搞得不痛快了才行,极乐天宫所追求的魔神之心却是原乐,极致追求快乐与欲望,无论这快乐究竟是什么种类的,鸡血式的快乐也好,咸鱼版的快乐也罢,都是乐。
只要实力撑得住,在极乐天宫,便是当真能感受到极乐的。
“那秦元君的实力,一定是很强。”褚晗日对极乐天宫的这种企业文化理解无能,思来想去,郑重道。
——身患沉疴、心灰意冷,却还能在竞争激烈的极乐天宫稳居分殿主之位,这不是很强,还能是什么?
“我没有见识过。”周芳瑜摇摇头,“在我来到极乐天宫时,秦殿主便已沉寂,玄黄殿也渐渐落寞,不复昔年辉煌。不过,我听人说起过,似乎在三四百年前,秦殿主乃是这沧流界中最负盛名的人物,叱诧风云、翻云覆雨,即使是宫主,也要让她一头。”
褚晗日与周芳瑜都是晚生了几百上千年的新生代修士,对这过往风流人物的事情,只能通过口口相传的事迹稍稍探知一二,然而,尽管流传至今的笔墨不多,“叱诧风云、翻云覆雨、数一数二”这种词一出,便也足够他们畅想一下秦月霄当年在沧流界的风头了。
与道门修士所提倡的清心寡欲、淡泊名利不同,魔门修士追求的是人类本性与欲望,故而并不会排斥名利,反而会为此心旌摇曳,更不避讳叫旁人知晓。倘若能在这沧流界负有盛名、翻云覆雨,那是何等强大,又是何等威风?
光是想一想,便好似要叫人心醉了。
“倘若虞黛楚当真是玄黄殿传人,那秦殿主这些年的沉寂,究竟是否是的心灰意冷,只怕还要再估量。”周芳瑜轻声说着,凝视着虞黛楚,目光里隐约有些闪烁。
褚晗日张了张口,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见天边一声大笑,“圣女,你想要我的玩具,只管同我说,又何必强夺,只要同我回了宗门,难道我还会不肯给吗?”
与这声音近乎同时落下的,还有仿佛从云端天际里伸出的巨手,朝虞黛楚抓去。
这声音对褚晗日来说,实在是太过熟悉,以至于他竟一时愣在当场,感到张口结舌:
这熟悉的声音、这熟悉的腔调,这熟悉的气息,岂不是他那位目空一切的好师尊吗?
——师尊不是在血海吗?怎么会忽然万里迢迢来到此地,还对着虞黛楚出手,叫她……
圣女?
圣女是什么东西?他们无垠血海什么时候有这种称呼了?而且还是虞黛楚这个极乐天宫的弟子?
褚晗日想到此处,却在第一时间猛地转头,望向苏鹤川——
后者猛地向前一步,仿佛要朝虞黛楚冲去,然而身形行过半途,那巨手便已经落下了。
而苏鹤川仿佛也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一般,又猛地顿住了身形,好似为自己的莽撞和情不自禁而懊悔。那一刻,他神色无比复杂。
褚晗日从来没见过苏鹤川露出这样生动而纠结的神情。
他永远像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人,要么神色寡淡到让你明明白白知道他的目中无人,要么就笑容亲切和煦,心里打着一肚子算盘,让你心里发怵。
直到此刻,褚晗日窥见他面上竟撕破了这两副面具,露出犹疑、挣扎、阴冷又懊恼的神色,仿佛一个忽然变成了人的人偶一般。褚晗日心中忽地闪过一个他从来没想过的猜测,这猜测离谱到他想想都觉得自己简直是把苏鹤川当傻子低估——
苏鹤川不会是对这虞黛楚,有男女之情吧?
虞黛楚浑身的力量,为了击杀燕蛮真,已用到了极限,这天边的巨手落下时,她想躲,然而浑身力量运用到极致,竟好似一点也没有躲开的可能。
此刻,她身是弱柳,心如明镜——这忽然出现、叫她圣女、伸出手来抓她的,必然是一位元婴真君,否则绝没有这样的威势和强大力量。而口中说着“想要我的玩具”,能搭上边的,要么是当时附身魔狐、将她带来沧流界的极乐天宫真君,要么就是刚才被她切断与工具人的因果的那位血海的真君。
倘若是极乐天宫的那位元婴真君,一旦出现,多半也会直接将她拿下,然而那位真君的行事风格,却不像是会这么粗暴的。
况且,无论是叶白薇所说的剧情里,还是那位附身魔狐的极乐天宫元婴真君,叫她的都不是“圣女”,而是“神女”,这分明绝不是一个人、更不可能出自一家。
虞黛楚基本可以确定,当前这位元婴真君,一定是无垠血海的那个。
——可她才刚刚去除这位元婴真君的工具人身上的气息、切断两人之间的因果,即使是现世报,来得也没这位真君这么快的吧?难道是她运气实在是太差,以至于那位元婴真君正好就在附近,直接就把她给逮住了?
虞黛楚当然很能接受自己有点非酋的事实,然而她总觉得原因不在此处,好像有什么被她忽略了的东西,下意识地没有被她纳入考虑范围。
——因果!
她豁然开朗,顿时明白了自己究竟漏掉了什么。作为一个在擎崖界长大的修士,即使对于沧流界有“因果镜”这种超乎常识的东西有了了解,却暂时还没能刻进思维深处,以至于思考的时候,有时便难免要忘却这一点,这让虞黛楚在做抉择的时候,往往会面对一些沧流界土生土长修士绝不会犯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