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2 / 2)
那时候沈清遥也不是非要强求,她事前言明,要么婚事推迟两年,要么婚后两年做好应对。
是秦垣选了后者。
可秦钰出生在他们成婚后的第十一个月。
沈清遥:“有时候我都忍不住想,你娶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过了片刻,秦垣道:“这是其一。”
“其二——”说及此,沈清遥顿了一下,仰起头看向漆黑的顶,像是让眼泪流回眼眶,却没止住发颤的尾音。
她轻轻地喘了一口气,才能平静地把这些话说出口,她道:“其二,是秦钰出生后的第四年。”
秦垣在脑海里找到了这段时间——秦钰出生后的第四年,秦灵秦楚双胎而生,秦圭暴病而亡,沈清筠自绝追随而去,沈父心伤卧病离世。
而自己……秦垣回想起自己的那时,他初登帝位正是焦头烂额,更兼初逢大变,此时回想,只能记起昏暗阴沉的天,和书房彻夜不熄的烛火。
至于沈清遥——
他派了最巧手细心的侍女和稳妥妙手的太医,片刻不离层层保护。
哪怕此时回想,秦垣也不觉得自己的处理有何不妥之处。
“那时陛下和姐姐相继离开,我神思不属昏昏沉沉,为姐姐守灵出殡后晕倒,被太医诊出喜脉。”
秦灵秦楚来的不是时候,却备受期待。
秦圭和沈清筠没有留下子嗣,兄终弟及,皇位传到了秦垣手上。秦垣和沈清遥只育有一子秦钰,身旁再无血脉亲近之人,到底子嗣单薄,让人忍不住忧心。
还未出生的秦灵秦楚便备受期待,众人恨不得众星拱月地把她护起来,让她远离所有可能的危险,潜在的病原。
可是沈父病了。
他病得很重。
沈清筠沈清筠俱是他的心尖软肉,掌上明珠,他熬出所有的心血和柔软教养她们。
沈清筠喜欢诗书六艺,他抛下脸皮请来天下最好的先生教授;沈清遥喜欢算珠自由自在,他放任沈母带着她游走天下不归家。
谁都知道沈家一双姐妹璀璨夺目,是世间难得一见相貌美性情好文采学识出众的佳人。
可这都是沈父沈母一言一行,点点滴滴,把她们从尚在襁褓牙牙学语,养成了落落大方出尘的世家小姐。
白发人送黑发人。
沈父在朝中温文尔雅内敛稳重,在学生面前温和宽容博闻广记,一个世人眼中光风霁月从容雅致的大人,在见到沈清筠尸身时难以自已掩面哭到泣不成声。
沈父一夜之间老去了。
他生出白发,眼睛没了神采,皮肤松弛眼角下垂,时常精神恍惚,无人时喃喃呼唤“清筠,清遥”。
沈母陪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一遍一遍地对他说:“清遥好好的呢,过几日她就出宫来看你。”
沈父就披着衣裳,下床扶着桌子,在窗前长长久久地站着,在他一点一点为女儿打造的,独一无二的大花园里,从天明等到天黑。
甚至连病到起不了身的时候,他都侧头眼睛看着门口。
“那扇门开了又合,来来往往,半个京城的人都去探过病了,连城外的乞儿都知道朝中最好看最好说话的大人病了。”
“我却被蒙在鼓里。”沈清遥眼中含泪,一字一句说来泣血断肠。
“从始至终,你用一封封假书信把我困在宫里,给我父亲一直安好的假象。”
秦垣没有否认,他解释道:“你身体不好,双胎负担又重,一直服药卧床,太医说你受不得刺激。”
沈清遥冷冷地看着他。
秦垣没有再说了。
沈父死在了秦垣登基后的第一个深秋。
一场秋雨落下,吹落了漫天金黄的叶子,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像是一场提前落下的金色纸钱。
草木还有下一个春秋,而沈父睁眼到最后一刻,也没等来他心爱的小女儿。
“我赶到的时候,他已没了气息,却还睁着眼睛看向门口。从院子里到路上,站满了穿着白衣从各地赶来的他的学生,他们都见到了他最后一面,只有我……”
“只有我,只有我……”沈清遥绷紧了下颌,咬着牙,像是对秦垣说,又像是对自己说:“让他临终都闭不上眼睛。”
“秦垣,你自己来讲,你这样一个人,值得别人的真心?值得别人喜欢吗?”
秦垣无声。
过了许久,他才低不可闻地说。
“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