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标六里路的事哪用劳烦你(1 / 2)
东都洛阳已经是热风喧嚣,而北疆最北的丰州,晨起的风还沁着冷意。
胜州与丰州去年才从蛮族手中夺回,不仅城墙还未修好,连路也未铺完,从胜州往北的草原上每隔两里路就有一块石碑指示着往西北去的方向,就这,还是今年春天才有的。
石碑有一人多高,夏日草盛,寻常石碑早就被淹没在了遮天蔽日的草中。
因着往丰州走的人多了,草原上被踩出了一条路来。
一对老者相携而行,晃晃悠悠,到了一石碑跟前。
石碑旁有人放了根圆木,正是供行人休息的,两位老人走过去,看见一青衣汉子坐在木头上,一旁还有一匹棕色的马在探头慢悠悠地吃草。
汉子生得精悍,一脸胡子仿佛许久未修整,越发显得粗犷,两位老人都是寻常布衣打扮,若是在北疆之外,这样的老人看见这样的汉子,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偏偏这里是北疆,两位老者一看见汉子的黑色的短衣就笑了。
“这位兵士是早起就赶路了吧?”
看见两位老人时汉子已站了起来:“是,三更就已上路了。”
以头巾包着脑袋的妇人连忙转身从老汉推着的车上取了两块蒸饼。
“兵士,赶紧吃了再上路吧。”
“不必不必,多谢两位老人家,我带了干粮,方才已经吃完了。”
见兵士坚辞不受,老妇人叹了口气,让她老伴儿将车停在路边,两人在木桩上也坐下了。
借着天光仰头看着石碑,老妇人眯了眯眼睛说:“那上面写的可是六?”
她老伴儿还没说话,兵士已经接口道:
“是,前面还有六里地就到丰州城了。”
老妇人顿时有些得意,看向一旁的老翁,说道:“我可是认了二百字在心里的,这字就没看错!”
老翁笑着点头,老妇人顿时更得意了。
汉子见状,也笑了,道:“老人家耳聪目明,寻常年轻人也难比得上。”
“这话夸得可就过了。”嘴上这么说,老妇人还是笑了起来,露出了嘴里的空洞来,两颗门牙已经是没了。
两位老人都是北疆最普通的样貌,皮肤黑黄,脸手都有冬天冷风留下的皲痕,只是双眼明亮,看着就精气神十足。
坐在圆木上吃粮喝水,两位老人都是过惯了苦日子的,裹着蒸饼的布巾整齐叠好收起来,喝水的陶罐也用得小心。
汉子站着看了一眼天色,再看看还没吃完草的马,低头与老者闲聊:“两位老人家往丰州去可是要送货?”
老妇人点点头,站起来将车上的草席子掀开,露出下面的陶土坛子,说道:“我们本是云州人,我儿子、儿媳被调派到东边开矿,我们两个人就跟了过来,别看是两把老骨头了,光我们两个今年开了一百亩的荒地出来。”
在北疆当兵,都要垦荒种地,见两位老人已经到了脱齿疏眉的年纪还能开出一百亩荒地,汉子不由得肃然起敬。
见他这般,老妇人笑了,拍拍车上的陶土坛子,又说道:“我去年冬天来了这儿,什么都没干,先撒了一大片的芦菔种子,这不到现在就有了些芦菔?丰州城里来了那么多人,天天要吃要喝的,有个女将军说我这酸芦菔做得好,买了好些,说要给丰州城那些洛阳来的客人们吃,其实一点菜哪用那许多钱?我就多做了些酸芦菔,想着给那女将军送来。”
“您走几十里路来送菜,万一到了丰州城找不到那将军怎办?”
听汉子为自己担心,老妇人笑得狡黠:“背着大剑的小将军,那是当初打跑了土匪的泰阿军,我如何不知道?我找着泰阿军,我就能找着小将军。”
一听这般形容,汉子不由一默。
想了想,他又说道:“不如我替您……”
老妇人连连摆手:“六里路的事,哪用劳烦你们这些为我们抛家舍命的?”
说完,她接过自己老伴儿喝完了的陶罐子自己也喝了口水,擦擦嘴就又要上路了。
见她要推车,老汉连忙又是摆手又是摇头,一把将她拉出来,自己将脖颈套进了车套里。
一旁帮忙的汉子这才惊觉,这位一直闷不吭声的老人,竟然是哑的。
见自己老伴儿不许自己推车,老妇人又是气又是笑:“只六里路了,我推不到再换你还不成?”
走出几步又气哼哼说道:“你不让我推车,还让我多吃个蒸饼,你是不是养猪养出了瘾,将我也当那猪了?”
明明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却仿佛吵吵闹闹有来有往,渐渐隐入了风吹草动的声响里。
汉子静看了一会儿,转过身,又过了约一刻,仿佛山呼海啸一般,无数穿着青色短衣的人骑马而来。
“将军,一整夜这条路上都没有从东都来的信使。”
“好。”背着大剑的卫莺歌坐在马上遥遥看着前方,天色已然大亮,昔年叫做“西受降城”,如今成了丰州都护府驻地的城池已然近在眼前。
而她身后,是三千定远军泰阿部,专司剿匪、护卫,正和今日。
丰州城内热闹非凡,昨日裴道真突然说今日就要竞标,一众世家着实措手不及,今日,五十多世家坐在丰州都护府的地基上,看着木梁和堆砌的石块,任谁都想不出来,要在这做得的是动辄几十万钱的买卖。
裴道真自从来了北疆,做事越发简单粗暴起来,只让这些人坐好,也不与人客套。
“六份丰州通商凭信,五万贯一标,二十标必得一名额,可有人愿直接出百万贯?”
于家与郑家之人遥遥看了一眼,他们两家都带了足有百万之数,可真要一下子拿出一百万……总要再看看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