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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09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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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昕踏上?最后一级石阶,听见圣启神垂一般的声音在向?整座无尽海岛系通报自己登上?千级圣阶,得入内门?。

这话?他前两?天刚在石阶上?听过,只不过其中“笛昕”两?个字由他妹妹的名字代替。

登上?一千级圣阶对笛昕来说并不困难,或者说,神识上?的考验还不如他身体来得疲惫。

他以后就是内门?弟子了。

这对他们来说是何等的殊荣。

笛昕呼出一口浊气,让自己激动的心情平静下来,又抬起头四处打量着?自己以后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

很快,他惊讶地发现圣山山顶小得可怜,顶多只有半亩地,一眼就望到了头,上?面即无良田也无屋舍。

没有树,甚至没有人。

只有一圈浓稠的白雾,似有生命一般在山顶边缘漂浮流动着?,像一团团撕碎的棉花。

山顶地面上?也铺着?一层浅浅的水,淙淙的流水声中夹杂着?隐约模糊的窃窃私语,笛昕听不真切,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那?声音非常近,几乎就贴在他的耳边,就好像有无数人正躲在周围的云雾后面,悄悄向?他窥视。

要说山顶上?唯一的一个……勉强可以称之为“东西”的,就只有中间的一片土地。

那?是一片泥土地,土质黝黑,看起来非常肥沃,它突兀地在山顶正中央隆起来,突出水面,似乎周围向?外流出的水都是从这块土地发源。

土地上?面孤零零种着?一朵花,花长得很普通,笛昕却确定自己以前从没在岛上?见过。

这里为什么只有花?

内门?弟子呢?他的小妹呢?

一道威严且神圣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笛昕听出这是圣启的声音,它从四周笼罩下来,笛昕却依旧看不见人。

他遵循圣启的命令向?山顶中央的泥土地走去,一条细鳞小粉鱼从边边的土壳中钻了出来,正好撞到他脚尖上?,弹了个身。

笛昕好像隐约之间听见脚边有声细细的痛吟。

他停下来听了听,又觉得可能是周围那?些窸窸窣窣的呓语。

他从水泊中踏上?陆地,脚下泥土松软潮湿,好像屋后他刚犁过的那?亩田,踩上?去还能有水浸出来。

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笛昕好像渐渐能听出那?些呓语中包含的意思,那?也是圣启的声音,夹杂着?细细的哭声,他们在说,让他到这朵花前来。

于是笛昕听话?地走了过去。

花朵前面的土踩起来好像没有那?么软,鼓鼓囊囊的,像是埋着?什么东西。

他低下头,在细细娑娑的哭声中打量着?脚下的泥土地。

在黝黑的泥粒中好像透出些什么白白的东西。

他垂着?头用手拨了拨,看见土中埋着?两?根泡得白胀的手指,那?是人类的手指。

哭声好像陡然变得清晰起来,笛昕隐约听见小妹在风中呜咽着?唤他:“哥……哥哥……”

笛昕没法仔细听,因为他的头颅变得很沉,好像细细的脖子再?也支撑不住脑袋的重?量,终于垂了下去。

土地忽然非常有吸引力。

但他的意识却变得异常清醒,好像一瞬间脱离了躯壳的桎梏,冲上?了高空,又同时?深潜进水底,散落在各地。

恍惚间,笛昕觉得自己拥有了感知一切的能力,便在此间看见了无数他难以理解的东西。

圣山土地下白骨累累,脓白的死肉自骨头上?剥离下来,从泥粒滚落浅水洼中,变成一尾尾细鳞的小鱼。

鳞是浅浅的粉红色,似是婴儿幼嫩的肌肤,又似是白骨上?的肉还有血没有流尽,藏入肌理,又变成了鱼。

他还看见浓雾中纠缠在一起的混乱意识,他们像是不同颜色的泥巴杂糅成一坨,又像是弃儿身上?穿的百家衣。

他们由一个个不同的个体,缝合成一个整体。

小妹从这诡异臃肿的不可名状意识中挤出半个身子,遥遥冲笛昕哭泣。

“来……来……”

窃窃私语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整齐划一、异口同声道。

“加入我们……成为我们……”

小妹陷落进去,哭声渐渐弱了些许。

“哥哥……哥哥……”她?呜呜咽咽,声音轻轻的,“来……来我这里……”

笛昕不知什么时?候倒在了地上?,半个身子已经沉在土里,仿佛要与这土地融为一体。

他的思维变得无限地广阔,从未了解过的知识出现在脑海里,从未踏入的山川湖泊就在他身侧。

这种轻盈的感觉十分奇异,好像有无数个自己,从而?组成了自己。

突然,潮湿的泥土因他的陷落而?剥落开来,笛昕的侧脸紧紧贴在地面上?,小妹泡得看不出原貌的脸庞伏在他胸前的泥间,空洞灰白的眼睛静静与他对视。

它们太?贪心了,无尽海圣山还没有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迎来两?位攀登者,于是前人的尸体还没有被?消化?殆尽,便被?笛昕看到了。

奇妙的感觉倏地被?打破了,那?种全知全能的感觉让笛昭霎时?明白了圣山背后的意义。

孤零零的小花在他面前无辜地晃动着?叶子。

恐惧争先恐后破壳而?出,笛昕艰难地将头颅从地上?拔了起来,剧烈的痛楚撕扯着?他的头皮。

伏起时?仿佛有某种半透明的晶莹丝线被?拉扯在头颅和土地之间,好像拔丝苹果的糖浆会粘在锅底一般,笛昕的一部分永远留在了这里。

潮水般的恐惧令他窒息。

“不能、呼……不能上?圣山……”他浑噩地呓语。

“——不要。”

笛昕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落荒而?逃。

“不要上?圣山!”

他一脚踏空,从千级台阶上?跌了下去。

人影从阶上?无知无觉地往下滚,像一口沉重?的破布口袋。

颜方毓的神情敛了起来:“是笛昕。”

他前踏一步抖开折扇,信手一挥,滚落一半的笛昕高高抛了起来,羽毛般轻巧落在他们面前。

“小昕!”笛昭面色大变,赶忙将弟弟接进怀里,“怎么回事?!小昕你?不是上?了圣山吗?”

笛昕是筑基期修为,只是半成仙体,从这样高的地方摔下来虽并没有死,骨头却也折了十来根。

他以一个常人根本不可能扭成的姿势躺在姐姐怀里,肢体蜷曲,好似他在圣山上?瞧见的那?团不可名状的意识缝合物。

“不能上?圣山……骗……”笛昕意识模糊,有泪水从满是血污的脸上?滑下来,“是骗局……呜……”

颜方毓从旁问:“你?在上?面看到了什么?”

“小妹……小妹……”他痛苦喘息,“死了——所有人都,死了……!”

笛昭大惊:“什么叫死了!小晓不是刚刚上?山吗?!”

笛昕软在姐姐怀里,目光涣散,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口中只呢喃着?支离破碎的词语。

笛昭泪都急了出来:“到底怎么回事——小昕——!”

天欲雪抱着?雪豹在一旁冷不丁道:“他的神识被?剥掉了一半。”

笛昭含着?泪茫然望他。

“嗡——”

圣启隐含怜悯的神音笼罩而?下。

笛昕猛然一抖。

“弟子笛昕,弟子笛昕——”圣启卡壳了一般重?复他的名字,蛊惑道,“来、来——”

却听笛昕忽然惨叫一声,用还没断的那?只手捂住了脑袋。

“笛昕——笛昕——”

他们周围想起窸窸窣窣的低语声,雾气后的身影踩着?薄薄的水向?他们接近,每人都长着?一双相同的阴沉眼睛。

笛昭忽然僵硬地低下头,空洞的瞳仁倒映着?弟弟惨白的面容。

“笛——”她?用与其他人相同的呆板语调唤道,“笛昕——”

薛羽一凛,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后背撞上?天欲雪抱着?雪豹的手臂。

“——刷!”

地面薄薄水泊突然退开几丈,视野猛然清晰,如一只半圆形罩子将他们扣住,浓浓水汽已被?隔离在外。

薛羽鼻间潮湿感都淡了,空气明显干燥起来。

笛昕口中呢喃停了,双眼无神呆愣着?。

“刷!”

两?束血花蓦地从笛家两?姐弟额心炸开,两?人同时?发出一声短促尖叫,镶在额上?的湛蓝宝石已被?剖了下来,留下两?个血肉模糊的洞。

宝石埋得极深,被?剖下来时?隐约能见其骨头上?留下的镶嵌凹痕。

颜方毓一愣:“师尊……”

岑殊微微抬手制止了他:“走!”

翻手星河呼啸而?出,转眼便载上?几人向?下面岛屿飞去。

须臾间他们已落回笛家的小院里。

隔水的屏障还在,浓浓水汽在看不见的屏障外凝聚,如雨水打在玻璃上?般流淌下来。

颜方毓扶着?满面披血的姐弟俩,迟疑问岑殊:“咱们是否应该寻个更稳妥的地方……”

“没有用,”天欲雪的脸白得像个蜡做的人,血色很久就不在上?面留存了,“它早就发现了我们。”

颜方毓:“‘它’?”

没等天欲雪回答,笛昭发出一声初醒的低吟:“……这是……什么声音。”

那?种曾响在天欲雪和笛昕耳边的窃窃私语,如今她?也能听到了。

呓语声就藏在周围的水汽里,又被?屏障隔在外面,叫她?听得并不真切。

“这是你?们的圣启。”天欲雪平淡地说,“你?们的宝石中有它的一部分。”

笛昭捂着?额头没有说话?,她?的伤口在这起落之间就有了愈合的征兆,只是她?的头骨因长久的缺损而?无法自己恢复原状。

薛羽心念一转:“你?是说有人靠额头上?的宝石在控制他们?”

天欲雪细细“嗯”了一声。

“此乃我们无尽海圣石……”笛昭虚弱说道,“每个外门?弟子入门?时?都要镶在额上?,一是保护灵府,二是能提高神识。”

“仙君挖了我的圣石,我的神识便跌了三成。”

“你?说这声音是圣启……”她?继续喃喃,“可我为什么在里面听见了小晓的声音……?还有……”

还有这么多年来被?她?亲手送上?山的孩子,充斥在周围的那?些如南方梅雨季一般的粘腻呓语中,笛昭听出了无数她?曾熟悉的人的声音。

他们的话?笛昭完全听不懂。

她?低下头几乎是本能地揽着?怀中的笛昕,而?后者眼睛紧闭,额头的窟窿还能看见森森的白骨。

在场的人都不会医术,于是他只能继续这样肢体扭曲地躺着?。

笛昭在接连打击中似乎有些恍惚,她?轻轻叫着?弟弟的名字:“小昕……小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神识在圣山上?被?剥掉了一半。”天欲雪把之前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一向?平淡的声音中似乎也带上?一些怜悯。

笛昭曾亲口告诉他们,神识不全就会意识不清呆呆傻傻,而?此时?的笛昕正是这种情况。

岑殊知道天欲雪神识强大,便问他:“你?还知道什么?”

天欲雪摇了下头:“雾太?浓了。”

他看不到山上?。

岑殊思索一瞬,屈指凌空在笛昕身上?弹了一下。

只听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噼啪”声,笛昕折断扭曲的身体逐渐恢复了正常,额头伤口只剩一个指头大的凹陷,人睁开了眼睛。

“小昕!”

“先别忙喜。”颜方毓泼冷水,“这是我宗的借运之道,强借往后天运于此时?,他只是暂时?清醒了,等岛上?事了,你?还得去寻名医给他治一治。”

这就跟当年岑殊给薛羽修遮掩布时?用的方法一样,有借有还。

“大姐……”笛昕意识还不甚清明,“不能上?圣山……以后都不能上?……不能上?圣山……”

笛昭泪水湿花了脸上?的血:“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笛昕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恐惧:“他们在一起……所有人都在一起……变成了怪物。他们想把我变成怪物,一起……”

他说话?颠三倒四,很难理清逻辑,即使是未来的笛昕也因神识的破损,而?永远是这样半疯半傻的样子。

“你?是说山顶上?有一个吞吃神识的怪物,他将所有人都吃了?”笛昭颤抖着?问。

“不、不——!”笛昕大声呼哧着?气,“怪物就是所有人,所有人无所不知,不——那?不是、不是怪物——是——”

他蓦地平静下来,瞪着?眼睛吐出一个字:“神。”

这个字眼太?过耐人寻味,从一个疯子口中说出来更是如此。

没有人再?说话?,一时?间屋内只剩笛昕粗重?的喘气声。“你?是说——所有人的意识——我是说神识,融合在了一起?”薛羽忍了半天实在没忍住,深深地疑惑道,“你?们无尽海的老大,名字不会叫碇源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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