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证明清白(2 / 2)
字字句句皆是诛心之?语。
“我父兄是清白的。”唐晓慕不理会张安的挑衅,惴惴不安地拿起木匣底端最后一封信。
张安眼中闪过一道失望,他还?以为信看完了呢。
不过还?剩下一封信也不打紧,要真能被看?出问题来,那么多大学士反复看?了大半个月,早就发现问题了。
当初太后要求将唐晓慕嫁与季修睿,张安心间异常不安,总怕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但如今看?这位大小姐没了将军府做依仗,手段也不过如此,张安对曾经怕过唐晓慕的自己感到可笑。
最后一封信中依旧是父亲苍劲的字体,言语间带着些?许轻狂,不像素来沉稳的父亲,反倒像极了小人得志的张安。
信件是他呈上来的,会不会是张安仿冒?
唐晓慕下意识望向他。
张安被那双澄澈的眼眸看得有些?心虚,板着脸问:“王妃看?我干什么?信上每一个字可都是你父亲亲笔所写,你还?是早点认了吧。”
唐晓慕努力不让自己被他的话?干扰,重新去推敲整件事。
如果信件是张安仿冒,张安首先得拿到唐元明的书信去模仿。
唐元明只写家书和奏报,家书只有唐家人能拿到,奏报更是直通天子,且皆由信得过的亲兵传送,张安不可能拿得到。
蓦然,皇帝将手中的酒盏放在桌上,寂静的云来殿内发出“啪”一声轻响,清脆而渗人,打断了唐晓慕的思绪。
“看?出来了么?”皇帝问。
唐晓慕察觉到他的不耐烦,额前渗出冷汗。
若是这次不能找到破绽,往后想翻案难上加难。
季修睿看她死死咬唇不语,一眼不眨地看信,想请皇帝再宽限点时间。
唐晓慕忽然大喜:“这不是我爹写的!”
她面带喜色,雀跃的语气勾起殿内所有人的心。
张安脸色一变,沉声道:“宣王妃,这就是你爹写的,你可不能睁眼说瞎话!”
“这绝对不是我爹写的!我有证据!”唐晓慕恼怒张安诬陷父亲,但一想到能证明父兄清白,又露出喜悦,“陛下,这些?信里提到了千澜江。”
这些?信,皇帝与在场多位朝臣都看过很多遍,其中内容了然于胸。
千澜江是漠北最有名的一条江流,大周与安跶在千澜江边发生过不少战役。
信中提到一年前唐元明派去千澜江边勘察的一支小队被全歼,其实是有唐元明故意卖给安跶国的。
张安仔细回想信件内容,不明白千澜江这个地方怎么会惹起唐晓慕的主意。
或许是这丫头诈他。
张安强作镇定?,没有出声。
“信中‘千澜江’三字中的‘澜’字,中间少了两点,成了个‘束’。”唐晓慕将信上对应的字指给众人看。
张安还?当是什么大事,舒了口气,嗤笑道:“宣王妃说的这点,当初乔太傅已经提过。这或许是唐元明写信时疏漏所致,但经太傅和大学士们考究下来,这仍是唐元明的字迹。信件那么多字,谁能保证不写错一两字?”
乔太傅无?奈颔首,证明确有此事。
唐晓慕笑容不变:“我爹这辈子只这样写过这个字一次,是给我写字帖,让我临摹练字的时候。”
张安脸色一变。
唐晓慕继续说,“因为我娘的名字中有这个‘澜’字,我爹给我写字帖的时候,为了让我避讳,写‘澜’字时中间特意少了两点。这点在我哥的信中也有体现,他是三点水少了下面两点,第一点拉长,写成了一竖条。”
因为太过熟悉唐元明的字迹,以致于第一时间没看?出“千澜江”这三字中的不同。
唐晓慕想通这一点,就全明白了,“张安,你偷了我爹给我临摹的字帖,用那本字帖仿冒我爹的笔迹,写了这些?信。”
张安厉声反驳:“我没有!这或许只是你爹写字时没注意,亦或是他故意留的破绽,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若是被人发现,他能以此为由开脱。”
乔太傅看?到希望忙说:“若是王妃能拿出字帖原本,我等再进行比照,或许能瞧出一二。”
唐晓慕脸色微变。
这本字帖不见了。
她先前以为是不知道被自己放在哪里,因为早就不用那本字帖,便没放在心上。
估计早就被张安偷了。
毕竟他当时在将军府当差,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没有原本,没法证明信件是仿冒的。
唐晓慕急得满头大汗。
张安笃定?她拿不出,笑道:“王妃还?是不要信口雌黄了,这些?信若是假的,我就一头撞死。”
季修睿淡漠地扫了他一眼,幽深的眼眸仿佛无?尽深渊,张安剩下的挑衅之?语卡在喉咙间,半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季修睿低声问唐晓慕:“还?有别的字帖么?或者?你临摹过的。”
唐晓慕恍然大悟:“有。陛下,爹爹曾嘲笑儿媳临摹也写得差,儿媳不服,特地将自己的临摹的字帖寄给太后,想请太后主持公道。太后应该还留着,请您派人去取。”
皇帝给身旁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立刻去办。
不多久,太后亲自将唐晓慕临摹的字帖送了过来。
皇帝将字帖与信件并排放置,一一对比。
字帖与信件上的字,字形极其相似。
只不过唐晓慕的字光有字形,没有字骨,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被唐元明笑话?不是没有道理。
皇帝一字字看?着,眉头逐渐皱起,沉声道:“几?位大人也看?看?吧。”
当初验证信件真伪的几?位大人纷纷出列,拿着字帖与信件一一查看,围在一起低声商议。
太后坐在上首,面色沉静,手中的拳却紧紧握起,心间满是忐忑。
她了解皇帝这个继子。
皇帝疑心重,但并不昏庸。
他对唐家满门的性命并不在意,只想除掉唐元明这个心腹大患。
如今这么久过去,唐元明父子了无?音讯,十有八-九是死了。
剩下的唐家子弟皆不成器,对皇帝构不成威胁,他没必要赶尽杀绝。
先用通敌的事压唐家一把,再顺水推舟证明唐家的清白,一来一回,最忌惮的唐元明死了,皇帝还?能博个明察秋毫的好名声。
但前提是真的能找到铁证,证明唐元明没有通敌,否则这个罪名会永远背在他身上。
皇帝不是非要这个名声不可,但唐家需要。
乔太傅等人迟迟没看出结果,太后也不催促,坐在上首暗自垂泪。
皇帝低声宽慰:“母后还请宽心,是非黑白,总能查出来的。”
太后凄哀道:“哀家心里难受……谁知道唐家忠义百年,竟会这般遭受小人陷害。还?好皇帝心里还?有哀家,对哀家在牢中的母亲和族人多加关照,没让人欺辱他们。”
这高帽子戴得皇帝异常不舒服,像是有根针藏在里面。
“唐老夫人身体尚佳,母后安心。”皇帝不想跟太后继续演母子情深,催促地问阶下几?人,“看?出结果没?”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
乔太傅垂首道:“陛下,这些?信件与字帖上的字迹相差无?几?,八成是仿冒。臣等商议下来,一致同意宣王妃的说辞。”
张安大惊失色:“不……不可能!信是唐元明亲笔所写!”
“你看?到他写了?”唐晓慕没好气?地问。
“你们只说像,但同一个人写的字,怎么会不像?”张安反问,拼命想证明这些?信是真的。
“即使是同一个人所写的同一个字,也会有细微差别。这样连横撇竖捺都一模一样的,只可能是仿写。更何况这是宣王妃练字临摹的字帖,与信件中的字这般相似,更能说明问题。”乔太傅道。
平时写信,只会注意不写潦草、方便收信人阅读。但因为这些?字帖是写给女儿临摹练字所用,唐元明每一个字都写得极为用心,力求完美。
这导致字帖上的每个字,一笔一划中都带着一股刻意的相似。
没看到这些?字帖时,因为没有对照,众人都只觉得这次信件中唐元明的字迹格外端正,存在仿写的嫌疑。
可皇帝铁了心要给唐元明定罪,即使有人提出可能是仿写,但由于没有证据,也被忽视了。
张安瞧着乔太傅等人阴沉的神色,心中慌张,高声反问:“可你们只说像,仿写也只是推测,能找到和信件上一模一样的字吗?”
乔太傅语塞。
“张大人敢让人搜府吗?”季修睿问。
张安一颤。
皇帝看?了眼立在一旁的锦衣卫指挥使,后者会意,立刻快步出殿。
张安想要拦,但才走一步,就意识到自己不能走。
若是追出去,就证明自己心虚。
那东西自己藏得极好,只要不被找到,就无人能说这些?信件是假的。
张安强迫自己停下脚步,转身大声对皇帝道:“陛下,清者?自清!”
皇帝微微颔首,没有说话,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季修睿站得太久,有些?不适,掩面低声咳嗽。
唐晓慕扶他到一旁坐下,轻声道谢:“殿下,谢谢你帮我。”
季修睿抬眸看她。
唐晓慕脸上带着几?分忐忑,但更多的是喜悦。
季修睿压抑许久的心,仿佛也被这份喜悦感染了。
“举手之?劳。”他淡淡道。
唐晓慕冲他露出一抹笑,为他倒了杯热茶。
季修睿的心,暖洋洋的。
……
一个时辰后,锦衣卫指挥使匆忙归来:“陛下,找到了!”
他将一卷纸册呈上,格式与唐晓慕行李中的字帖一致。因为年代较久,纸张微微泛黄,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还?是唐元明的字迹。
皇帝细细查看。
指挥使立在一旁说:“这是在张大人书房的暗格中查出来的。同时查获的还?有一箱黄金、一箱珠宝与五箱白银。”
张安出生市井,即使这次被皇帝重赏,也不可能有这么多贵重之?物。
指挥使的意思不言而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张安身上。
张安心神一颤,仍想辩解,但龟裂的唇颤抖半天,却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几?位大学士再次将字帖与信件对照,很快得出结论:“陛下,信中字迹就是根据这本字帖临摹而成,几?乎一模一样。”
乔太傅将信件中的字与字帖中的同一字重合放在一起,对着烛光,这两字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不同,神情激动,“信件中所有的字都能在这本字帖中找到。臣之前还?困惑为什么信中有些?语句词不达意,看?来是原想用的字无?处仿写所致。”
张安颤抖着说:“不……我家没有这种东西……”
“张大人是说我诬陷你吗?”指挥使冷着脸问,“陛下,此乃臣与同僚亲自从张大人府中搜出,臣愿以性命担保。”
张安哑口无言。
锦衣卫是皇帝的刀,也是皇帝的眼,东西是指挥使宗含亲自搜出来的,他即使狡辩也没用。
“谁指使你陷害我爹爹?”唐晓慕问。
张安下意识想转头望向谁,可突然意识到什么,又生?生?忍住,咬牙道:“我没有诬陷,我说的就是事实,这些?信是真的。”
唐晓慕气?他不识好歹:“你以为你咬死不说,指使你的人就会救你出去吗?不可能的。我大婚当晚就差点被杀,杀手连着在宣王府外埋伏了好几日,他们连我都不放过,怎么会放过一个什么都知道的你?你现在说出来,我们将幕后之人抓住,你才有机会保住性命。”
殿内响起议论声。
太后明知故问:“大婚之?时的刺客,不是一名听信谗言后的百姓吗?”
“晚上另外有杀手埋伏在王府外,被侍卫发现后双方动起手来,死了两个,抓了一个。”唐晓慕故意捏造有杀手被活捉,观察在场诸人的表情。
大人们神色各异,但看?不出谁表现得格外不同。
太后配合地低声哭诉:“哀家可怜的慕慕……张安,你快说是谁指使你?”
张安内心痛苦挣扎。
他已经得罪了唐家,唐家不会放过他。现在只有一条道走到黑,兴许那位大人还?会帮他。
他咬牙道:“没人指使,信是真的,唐元明就是通敌!”
“我爹没通敌!既然没人指使,那之前的杀手是你派的吗?”唐晓慕问。
张安没出声。
唐晓慕算他默认了:“那以后应该不会再有杀手来杀我和唐家妇孺了吧?毕竟罪魁祸首张大人都伏法了。”
张安冷哼:“你不用把罪名都套到我头上,谁知道你说的杀手是真是假。”
但季修睿却明白唐晓慕的意思。
她想用这话?保全唐家妇孺。
若是再有杀手,那说明张安后面的确有个幕后指使者,这案子还?会继续查下去,幕后之人可能引火烧身。
倒不如现在就撤手,让张安背下所有黑锅,幕后之人还能避免留下线索。
事到如今,案子已经明了,可张安还?不死心:“陛下,这些?信是真的。退一万步,即使信是假的,北固城城破是事实,又怎么能证明唐元明没有通敌?”
唐晓慕没好气?地问:“那我是不是也能说张大人通敌?张大人如果不认,请拿出你无?辜的证据来。”
张安一窒,顿了顿说:“那我没打败仗啊。”
唐晓慕冷斥:“打败仗就是通敌吗?若是这样,往后谁还?敢上战场?我爹赢了那么多次你不说,怎么就咬死这次不放?安跶国年年打败仗,他们的将领就通敌了吗?有哪位大人拉拢了敌国将领,麻烦站出来让我们敬仰下。”
满朝大臣无人应声。
张安彻底说不出话来。
皇帝疲倦地按了按眉心,沉声道:“宗含,你亲去昭狱,将唐家诸人放了,送回唐国公府。”
张安惊呼:“陛下!唐家乱臣贼子……”
“把他压下去。”皇帝低斥,根本不想听他说完。
张安震惊,连声高呼冤枉,但无?人理睬,被宗含捂了嘴拖出云来殿。
殿中不久前还?笑话?唐晓慕的人,此刻纷纷感到心惊。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惹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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