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番外篇、春风无处著繁华(1)(2 / 2)
那天她便倚在外祖母堂屋内的屏风后面,从屏风的缝隙间一窥到了这位传说中的表兄身影——惊鸿一瞥,过目难忘。她从未见过美得如此妖异的人,白发的少年穿着一袭白袍向祖母行礼告别,周身皎洁无瑕,不落纤尘。明明是少年特有的明净眉目,可顾盼间却流露出阴寒慑骨的冰冷戾气……她小跑着离开了堂屋,一头扎进自己房内将门掩上。无人的室内只余心脏狂跳的声音,仿佛是因为她窥破了什么禁忌的天机,所以从此,天神便要降罪于她,让她再无宁日,让她无处可逃。少年归来之日,便是“白帝”加冕之时。当他再次回到景府院内,家中质疑他反对他的声浪终于渐渐平息下来。虽然各种各样的揣测留言从来都没有中断过,但她依然很高兴,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留下来了。虽然他来老太太院里的次数不多,每次拜见请安的时间也都很短。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期待着能够在他经过内院、前往堂屋的途中匆匆瞥见一眼,这日日夜夜里不期然的等待与遥望,成为了自十二岁以后唯一支撑着她所有快乐的凭依。
她清晰地记得那一天,时值初夏,内院里的芍药开花了,她正坐在花荫里数着花瓣,等待他从堂屋内请安后再次出来……却忽然听见一声“别动!”随即头顶上便有疾风掠过,抬起头来时,只见一根银针正缀着一只马蜂插在不远处的廊柱上。她猛回头,魂牵梦绕的少年就在不到五步外的月门石道上,右手还保持着出针的姿势,眼神却是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连忙起身,匆促间不小心踩中了自己的裙角,一个踉跄却是又摔在了群花掩映里。少年笑了,不似当年她再熟悉不过的那种嘲笑,只是长辈对于小儿冒失的关切笑意,他看着她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似无大碍,便笑道:
“院里花草繁多,这个季节里不免会引来些蛇虫之物,今后赏花,记得留心些。”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只余下她站在花间,挂着一身的露珠与花瓣,不知所措地目送那背影离开,一颗心仿佛乘风飞上云霄,又落寞地坠入浮华乱世。如茕茕白兔,东走西顾,不知所终,唯君乃止。
再然后,梁王,他的生父被诬谋反,一族尽遭剿灭。消息传来,景老太太连夜派人将她和母亲送出关外,安置于西域某个小城之中。她甚至没来得及跟他告别,便被断送了一切的念想——从王府庶女,到王府弃女,再到如今的叛贼家眷、朝廷钦犯……命运再一次对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这样的身份,意味着她再也无法踏入昆吾境内一步,也就再也无法见到他——那个曾给予她关切一笑的少年。
那根去了毒的银针被她收藏在了贴身的锦囊内,她并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去追念他。
在西域隐姓埋名,提心吊胆,只能靠说服自己不断忘却往事而勉强度日。从行走塞外的侠客嘴里,偶尔还能得到有关他的一点消息:他又蝉联了“白帝”之位;他的师兄弟同样武艺超群;他在“御前讲手”中触犯天颜;他被擒下狱……
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虽百般打听,却再也没了任何有关于他的消息。直到有一天,母亲欣喜若狂地奔进家中,拉着她收拾东西,嚷嚷着要返回昆吾——事情的走向再一次超出了她的想象:他不仅申冤出狱,还平反了当年梁王叛乱一案。如今沉冤已雪,她们母女便也再没有流放关外的顾忌和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