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悔恨(2 / 2)
傅大姐惊讶小妹居然能想到这一层,“大户人家规矩多,签卖身契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只要二妹有刘员外的宠爱,任凭是刘太太也没办法。”
“这事不成!签了卖身契就没了自由身,要打要卖就是主人家一句话!上回闹得僵,此时姓刘的眼馋二姐自然什么都好,有朝一日他腻了,二姐又该如何自处?”傅昭几句话如断了线的珠子落在盘子里,又脆又响,听得傅家二老心头发颤。
傅老爹慌忙摆手,“算了算了,咱家不卖女儿。”
傅大姐无声叹息一声,点头道:“我知道了,等家去就回绝刘家。娘,我不留下吃饭,你们省着点吃……你别哭,我总不能让你和爹饿着,少不得从你外孙子嘴里抠唆点吃食给您二老送来。”
这话说得不阴不阳,傅二姐“啪”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横眉冷笑道:“你少拿话激我——我也用不着你激,你回去告诉刘家:我做妾,也签卖身契,不过我要聘礼,按照娶妻的规格给我下聘。只要东西送来,我二话不说就上轿!”
“姐——不成!”
“你闭嘴!”傅二姐厉声喝道,“小丫头片子懂个屁,里屋待着去!”
傅大姐因笑道,“你倒是敢是狮子大开口,好,咱们终归是姐妹,做姐姐的当然要给你争取争取。你等着,我这就回去,成不成的,明儿个就能有消息。”
这顿饭谁也吃不下去,傅老爹抱头蹲在墙角,一声接一声地叹气,傅二姐挤出一丝笑,打趣说:“爹,你再叹气就把墙叹倒啦。”
杜氏眼泪唰地流下来,“二丫头,爹娘对不起你。”
“我又不是为你们,我过不惯苦日子。”傅二姐习惯性翻个白眼,“都收收眼泪,一个个哭丧呐。”
傅昭急急道:“二姐,你别去,深宅大院妇人的手段很可怕,悄无声息就能弄死个人,你无依无靠的,去那里就是送死。”
傅二姐狐疑地盯了她一眼,“看你说的,好像你经历过一样……”
“姐,你相信我,别去!总会有办法的……洛桦、洛桦很快就会回来,快过年了,他一定会赶回来。”
傅二姐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她,忽噗嗤一声笑出来,点着她额头道:“傻妹子,怎的还做梦呢?——他不会回来了,那些粮食和金子就是留给你的补偿!”
傅昭像被哨风袭了下,不禁打了个寒颤,脸色苍白如纸,“不,他会回来,他一定会回来!”
傅二姐投过来的目光带着怜悯,又像是安抚,“所有人都明白,单你不懂……他是落难的公子,你是普通的农女,如果他就此一蹶不振,倒是有可能安稳和你做夫妻;如果他重登高位……贵易友,富易妻,只怕第一件要做的就是休了你。”
“不、不会的,你们不了解他……姐,娘,求你们听听我的话,不要去刘家!”
杜氏扭着脸只是哭,傅二姐笑笑,拍拍小妹的头,“心中有希望,总归是好事。”
翌日,日头刚升上树梢,傅大姐就喜气洋洋来了,同行的还有刘员外,后头跟着四辆马车,两车粮食,一车布匹,一车各色用具。
这份聘礼在当地来讲很是够意思,此外,刘员外还奉上二百两银子,就连杜氏也觉得去刘家或许不是件坏事。
傅二姐非常痛快,略收拾下就坐上了小轿,临走时撩开轿帘对傅昭笑道:“好妹子,姐昨天逗你呢,你男人一定会回来,你一定会和他圆圆满满的!”
没有锣鼓声,没有鞭炮声,没有人们的道喜声,寂静得有几分难堪。
傅昭沉默着,缀在刘家队伍的最后,柔软的雪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道旁的树枝不安地摇动着,凛风卷起雪尘,朦胧了视线,混淆了天地。
脚下一滑,傅昭狠狠摔在雪地当中,挣扎几下都没爬起来,想喊,可连日的饥饿让她根本没有多余的气力。
苍茫的穹顶下,银白色的雪片飞舞着,那顶粉轿无声无息消失在雪雾之中,漫天雪花铺天盖地,顷刻就将地上的脚印车辙抹得干干净净,再不见半点痕迹。
傅昭四顾茫然,心中的血与泪、恨与悔,混着无法诉说的苦楚一股脑涌上来,想哭,可眼中早已没了眼泪。
她的脸色难看至极,几乎让人不忍直视,那是悔恨到骨子里的表情,痛苦,已快让那秀丽的面孔扭曲。
若是自己更坚强一些,若是自己能勇敢面对安国侯府,若是自己不阻止洛桦上京……是不是二姐就可以避免卖身为妾?
自己被前世的痛苦和恐惧蒙蔽了双眼,只是本能地躲避它,却忘了冲上去与之对抗。
即便有一堆的躲避的理由,也只是逃避的借口。
没有人生下来就是强者,弱小的自己,不会永远弱小……
傅昭捧起一抔雪,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竭尽全力发出一声叫喊,面沉似水,一步一滑地回去了。
但傅家的危机并没有因此解决,傅奶奶犹如附骨之疽,再次上门伸手要粮。
杜氏这次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她拎着菜刀,堵在大门口,红肿着双目声嘶力竭喊道:“这是我闺女卖了自个儿换来的粮食,谁敢抢,我就先剁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