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点本】018八章 开张(2 / 2)
高扬眼睛一瞪:“什么时候?”
“砰——啪啪啪啪——砰,砰,砰——啪啪啪啪啪啪——”
东南方向,天空中礼花炸响,鞭炮齐鸣,爆豆般声连一片,常思豪在马上昂首遥望,见两地相距甚远,这鞭炮声势宛如两军炮火对轰,传到这里居然仍能如此震心,不禁咋舌。邵方回头辨辨方向,道:“是他们,是他们!”
高扬骂道:“奶奶的!这帮耍泥拌的,手脚还真麻利!”马头一带:“走,瞧瞧去!”
常思豪见去不得东厂,微觉失望,但想到日后机会尚多,也便不以为意,拨马相随。众人行了一盏茶的功夫,只听鞭炮声愈来愈响,空气中硝烟弥雾,火药香浓,前面已是人山人海,风雨不透。几人下马,邵方率武士在前开道,常思豪跟在高扬身后挤进人群,听他边走边骂,由于鞭炮声震耳欲聋,两人距离虽近,却也听不太清。
好容易从人丛中挤出,只见前街上腾出一大片空场,花红铺地。细看那片红却不是花,原是百来个龟奴手执长杆,挑着挂鞭吡吡啪啪放,崩得红纸飞花,在地上落了厚厚一层。
在他们身后,一座香馆漆色明红,峨然峭立。居中主楼上下三层,歇山卷棚顶,碧玉琉璃瓦件饰檐,十几条扎花大红绸带从檐底竖垂下来直拖到地。中层楼台间建有回廊,翠掩红栏,宫灯垂穗,两侧辅楼接肩,花廊连缀,廊间所立妙龄女子不下二三百人【娴墨:不写楼阔,然廊间横着站下二三百人,便知规模。】。一众娇娥斜身其上,有的纤指塞耳观鞭炮,有的红袖频招玉臂摇,有的手掩唇边相窃笑,有的拍手指点议行人,真个是团花似锦,芳艳满楼。
高扬看着这满场满街的人,不禁有气:“开个嫖院怎么这么多人来看!把这功夫去种地纺线,还怕不能国富民强【娴墨:人笑“商女不知亡国恨”,其实有何可笑?欢场中人向来如此,有今天没明天,环境造就心境,未尝不是好事。且亡国谁不恨?恨而无力杀贼,还要张嘴吃饭,不唱曲还能干什么?既然唱曲,就要敬业,唱好,这是职业道德,是操守,到诗人嘴里,歌女便成天大罪人了,这是什么逻辑?高扬只骂看热闹的闲人,倒比那些诗人还强些】!”常思豪左瞧右望,见这香馆对面不远也有一幢建筑,飞檐翘脊颇显气派,虽为全木结构,顶楼却是少见的开放式平台,平台正中央竖着一个丈余高的巨大竹简,这竹简显然是用木材打制而成,雕有竹节,漆得油色铜亮,栩栩如真,立在那里,一多半卷起,一小半打开,如有人正翻看的模样,打开了一小部分上刻着“倚”三字,笔力虬劲。楼外廊处略有些文人茶客扶栏向这边瞧着,指指点点。心想:“这楼便是百剑盟的产业了,外观虽也古意盎然,被这香馆一比,确实显得老气了许多。”
一片嘈杂中,邵方大声道:“烈公有所不知!据说徐三公子花了白银三十万两,把独抱楼的当红大花魁,当今第一美人水颜香买了来!今天开张,要请她出来露个面!”
常思豪一愕,心想:“水颜香?那不是在口福居壁上留诗的水姑娘么?她这姓氏古怪,我可记得清楚。”想到这女子胸中满怀豪气一腔,却终究身不由己,居然被人转手卖来卖去,不禁替她难过。
高扬骂道:“放屁!一个**值三十万两?”邵方道:“那可不!在独抱楼里要见她一面须得一百两银子,还是末座,隔着纱帘!今天当众露面,能得见她芳容一次就相当于捡了一百两银子!哪有不来瞧的?”
高扬“啪”地照他脑袋拍了一巴掌,骂道:“芳容,芳你奶奶个腿!”顶身前闯。
空场外围有龟奴拦着百姓维持秩序,见高扬挤将出来,伸手便推:“往后站!”手指刚沾上身,只觉一股劲力透体而来,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大叫一声,向后跌飞。周围几个龟奴见状呼啦抄一下围了上来,口里不住叫嚷:“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上前就要和高扬撕捋。
忽然有人高声喊喝:“放肆!都给我滚一边去!”说着话一人挥袖赶着硝烟疾步走来,打了一躬笑道:“烈公!哎呀,您来了!这帮崽子们都是新召来的,不认识您,多有得罪,您老别见怪!”
这人长了一张国字脸,只因太瘦,结果生生瘦成了曾字【娴墨:奇绝了,瘦得趣】。脖子被高领衫一夹更活像个蚂蚱。高扬一见便即认出,这人是徐三公子手底下的管事之一,姓查,名胜笔。因长得瘦,骨突生棱,脖子前探,故而有个绰号叫“查鸡架”。当下呵呵一笑,道:“原来是查管事,今儿怎么不在口福居,跑到这儿来啦?”
查鸡架的眉毛像蚂蚱的触须般抖了两抖,陪上笑容:“哈哈!小的蒙主子恩宠,做了这边的主管哪!今日挂匾开张头一天,自然少不了上下忙活!”此时鞭炮声仍响个不停,他不像高扬能以内力催声,这几句话都是拼力喊出来的。
“哟喝?”高扬讶然喜笑:“行啊,查管事,说起来,你们家这祖上可有德呀,一门十秀才,叔侄五监生,可算是个书香门第。你这辈子也不赖,一枝笔描眉,一枝笔写账,号称查二笔【娴墨:露骨之至】,也是个风流才子,老来老去,还当上鸨儿娘了,这不是又多了一笔风情么!【娴墨:倒底加上。叹世间真有是事,又不嗔作者来讽也。劝某些老艺术家一定要保住晚节,**十高龄在家待着多好,挂那些虚衔干甚,如此这般,被后生晚辈骂个狗血喷头,真真不堪。】”
查鸡架目光忽闪着,似乎在琢磨他是不是找茬儿来的。脸上的尴尬转眼间又换作了笑容:“嘿嘿,让剑客爷您笑话了!鸨儿是少不了的,她们都在小人的治下。小人也就是拨拉拨拉算盘,替主子管管账,做些老本行儿吧,哈哈。”
“哎呀,恭喜呀!哈哈哈哈,”高扬伸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活儿其实不错!白天数王八,晚上睡**,那日子过的,还不是要多舒坦就有多舒坦?”
周围十几个龟奴听见这话,露出恼恨之色,却也敢怒不敢言。查鸡架缩颈嘿嘿嘿地陪笑,眼睛眯细成缝,越发像曾字里面那两点。高扬蔑着眼懒声问:“你们这院子,叫什么名儿啊?”查鸡架朝身后一指:“嘿嘿,您瞧,这匾上不刻着呢吗?颜香馆。”
“哦?”高扬回瞧了一眼邵方:“你说那小婊叫什么来着?”
邵方道:“水颜香。”
“嗯……颜香馆,水颜香。”
高扬重复着念叨几趟,道:“不但花三十万两银子买这小婊,连嫖院的匾都挂她的名儿,你们三公子真下血本哪!”
查鸡架笑道:“您老有所不知,独抱楼由打老西子手里把水姑娘买下来的时候,就花了整整白银二十五万两啊!据那老客儿说,这姑娘自打现身人市至到他手里,前面都转了十几回了,层层加码层层赚,加上她守身未破,才成就了这天下第一美人的身价!独抱楼自打有了水姑娘,生意日火,门槛儿都换了两回了!要不是仗着我家阁老的面子,三公子想要把她拿下,那可就不止这个数儿了,至少,得这个!”他说着伸出手来,将那五根枯木枝儿似的手指晃了一晃。
常思豪听到一半,心中已然乱跳起来,忖道:“老西子?那不是山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