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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节 坦承(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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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盐商既有危机意识又有计划,但实行起来却有很大的难度,在向江南贩卖食盐的商人拿出提议后,那些握着北方各省盐引的商人就明确表示反对。去年的捐献已经让北方的盐商损失不小,而且郑成功的进攻和他们并没有直接关系,上次肯出钱已经是同行之间的守望相助了,这次他们再也不愿意为了与自己无关的战争而捐献巨款。其实上次郑功成兵败后,北方盐商已经有了一些怨言,危机过后不少人开始怀疑捐款的作用,人觉得就是少给一些清军也能取胜,更极端的认为就是不捐输江宁也能击败闽军,所以他们掏出的巨款完全可以省下。“这些激ān商。”对盐商的类似言论,漕运总督衙门有所耳闻,梁化凤的使者说到这里的时候,也不禁露出了鄙夷之sè,前任漕运总督在战争中丧生,而盐商集团中居然还有人心痛钱财,难道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全副身家都是朝廷赐与的吗?使者的回答让邓名心里微微一宽,刚才使者提起盐商集团的会议时,邓名也有点紧张,担心清廷会进行反击,保护他们的商团,或是照猫画虎地反击邓名的商团。比起财大气粗的徽商,四川盐商显然更经不起打击,而张长庚那边也很不可靠,如果来自清廷的压力很大,让他感到自己会受到牵连的话,那邓名估计郑张长庚多半会悔约退缩。邓名在这个话题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和使者继续讨论下去,而后者也很大方地与邓名分享了他从漕运总督衙门那里得知的全部消息。如果邓名对扬州城防、周围清军兵力部署表现出一星半点的兴趣,使者就会立刻jing惕起来,但现在他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因为邓名问的是完全无关紧要的事情。利用一些商人的趣闻来拉近与邓名的关系是很值得的,使者觉得这样可更好地完成江南提督交给他的任务,而且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也完全没有隐瞒的必要。据使者说,徽州盐商中那些拿南方盐引的商人也无完全同意这提议。即使邓名下达了明确无误的禁令,川军上下对徽州盐商表现得极为强硬——这种态度极为罕见,川军对其他行业相当友善、温和——但部分徽商仍认为称“邓名出兵江南的理由是为了打击淮盐”是极为可笑的。所有有见识的人都知道,这是明廷与清廷在争夺天下,而对身世神秘的邓名来说,若是明廷取胜他很可能是最大的受益人。坐在紫禁城中的那位龙椅主人才是邓名的对手,就算明军势弱,那至少也得是督抚的高官才有资格成为邓名打击的目标。而商人是四名之末,王公大臣都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更不用说人主级别的人物。如果淮商四处宣扬邓名把他们视为对手,那肯定会被有见识的人看成无耻之徒——见过自抬身价的,但从没有见过这种抬法。除了淮商的不自信外,还有恐惧心理。盐商可能是这个时代、全中国最有钱的一批人,甚至皇室都难以与其相比。在邓名的前世,乾隆下江南的时候曾受到徽州盐商的热情欢迎,而盐商表现出来的财力让乾隆都感到难以想像、震惊不已。不过再有钱的商人,依旧是毫无政治地位的商人,他们捐献给清廷的钱,只是单纯地想换取官府的一个微笑,若是有一天万一遇到什么事,淮商希望官府能念在他的这一片孝心上而给予特殊对待,他们无权过问钱被官府拿去做什么了,更不说影响官府政策,本质上这和狗在主人脚下呜咽、翻滚没有区别,不含有交易的成份而是单纯献媚逢迎。有一些商人就担心这种献媚太多了也未必好,捐输毕竟是一种漏财,而在这个时代的政治体制下,拥有巨大权力的官员见到没有政治地位的徽商如此有钱后,很容易生出杀人夺财的念头。这种猜测其实也并非没有道理,传统上讲究财不外露,很大程度就是因为人们无力保护自己的财产。在邓名前世,乾隆发出盐商“财力伟哉”的感叹后,返回běijing就罗织罪名,将大批招待过他的盐商以下狱、抄家。没有得到足够的响应,提议的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还有几个人仍然不肯死心,去带着银子去求见漕运总督林起龙,收银子的时候林起龙笑眯眯的,还夸奖这几个人忠君爱国,一定要上奏朝廷为他们要个匾额。可其中有个不识趣的盐商,冒昧地问漕运总督有何计划,是否能短期内就把邓名赶回上游。本来还是笑容满脸的林起龙一听这问题顿时是面如寒霜,甚至连喝斥都没有就拂袖而去,另外几个盐商急忙起身告罪,但也没能让林起龙回心转意,而是一起被轰出了衙门。在林起龙看来,这些盐商严格说起来都是朝廷养的猪,盐引相当于给猪吃的饲料,养得越肥越好;若是猪很识趣,知道在主人饿的时候割下一块肉来孝敬,那主人也会很高兴的;但这个盐商的问题却像是一头圈里的猪,在指责主人给的饲料不好吃,并对主人的饲养方法指手画脚。林起龙的愤怒,就类似于被猪教训的主人,什么时候国家大事轮到商人插嘴了?即使是成功的商人,也只能是皇帝、官员、缙绅的附属物。还有一点,若是敌人是郑成功,以拿下南京、光复东南为唯一目的,那林起龙或许会对能够提供军费的商人稍微好一些,以鼓励他们出更多的钱来协助林起龙保卫漕运。但现在对面的敌人是邓名,做事一贯留有余地,而这些商人却企图影响林起龙的决策,让他冒着激怒邓名、失去一切的危险去保卫盐商的钱财,这实在是太狂妄了!既然林起龙是这样的逻辑,那他自然也不会相信什么“邓名出兵是为了替川盐争取利益”之类的胡言乱语。漕运总督并不知道盐商的全部想法,而使者转述给邓名听的更是残缺不全,不过即便这样邓名也听明白了大概。邓名身边的同伴其实也有类似的想法,只是他们大部分都属于“比较没有见识”的那一批人,一年前还都是文盲,邓名说什么他们信什么,对商人的歧视并不算太强烈。经过一番斟酌后,邓名把林起龙的使者也再次召来,又向他询问了一番淮盐商人的反应,这个漕运总督衙门的内部人员知道得果然比梁化凤的人要清楚的多。大概情况并无差异,但林起龙的使者又补充了一些细节。盐商这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至此已经讨论了大半个时辰,邓名询问之详细、表情之认真,显然不是闲谈应有的态度。讲到后面的时候,林起龙的使者面露异sè,梁化凤的使者也若有所思,他们显然都对邓名的目的起疑了,只是还猜不透邓名的真正用意。经过一番斟酌后,邓名正sè对梁化凤的使者说道:“我此次前来江南,确实是为了打击淮盐,以保护川盐走私。”因为涉及到张长庚,所以川盐走私是明军高层对外的统一口径,包括邓名举行的那场军官全体会,给军官们的理由也是阻断淮盐运输有助于提高私盐价格,邓名告诉两位使者:“徽州盐商说的不错,我这次兵发江南,原本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击淮盐。”闻言,林起龙和梁化凤的使者都呵呵笑起来,笑声爽朗、表情自然,以前他们的长官挖苦讽刺敌人的时候,不管是不是好笑,他们都会发出由衷的笑声。因此听到邓名的话语后,二人都熟练至极地开始捧场。为了向两人表明自己不是开玩笑,邓名又严肃地重复了一遍,换回的是两人会心的笑容……一连说了几遍后,梁化凤的部下才有点反应过来,把笑容收了起来,带着古怪地表情问道:“提督此言当真?”“当然。”邓名已经有些生气了,他愤愤地告诉两位使者:“把我的话带回去告诉林总督和梁提督。”梁化凤的使者站起身,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当地位高的人一本正经地说明显荒谬不经的话语时,唯一该做的事情就是笑得前仰后合,以表示对方的话确实很妙、一针见血,但今天脸皮都笑疼了,邓提督仍然一再重复——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和来镇江的同伴对视了一下,两位使者终于不再发笑,而是郑重地答道:“小人遵命。”“很好。”邓名示意他们可以出去休息了,明军会为他们准备茶水,晚上也会为他们准备节ri大餐。本来邓名还犹豫是不是该暗示他们蒋国柱的使者也来了,想不到林起龙的使者居然主动问起,说若是蒋国柱也派来和贺中秋的使者,他们希望见一下。显然,邓名低估了官官相护的程度,无论是哪个向邓名这里派来使者的官员,他们都不怕和他们有着同样行为的同僚,相反,他们还可以借此形成同盟关系、获得安全感。派卫士去询问了一下,见蒋国柱的使者也不反对,邓名就让卫兵安排他们呆在一起,晚饭也不妨他们在一起吃。送走了扬州来人后,劳累了一天的邓名背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这时穆谭闪入中军帐,报告道:“就在提督见扬州使者时,太平府、池州府和苏州府的贺中秋使到了,提督打算先见哪一位?”邓名仿佛没有听见,依旧保持着闭目养神的姿态,只是提起了一只手轻轻揉鼻梁。“最新军情!”在邓名不置可否的时候,中军帐外又赶来一人,见到邓名的样子后没敢大声讲话,而是对着穆谭轻声说了几句话,穆谭听完后就再次转头看着邓名,大声汇报道:““我听见了。”闭着眼的邓名张口说道,截断了才说了四个字的穆谭,那个士兵虽然没有大声叫喊,但中军帐又没有多大,那个士兵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了邓名的耳中:“安庆府和常州府的也到了,对吧?”“苏州、常州,我不是还没去过吗?他们怎么也来凑热闹了?”邓名揉着鼻梁,脸上都是疲态,这两天他又要行军、又要和张煌言、马逢知会面,还要训练部队、购买物资,现在居然接见清廷的地方官使者:“庐州府、松江府……我估计他们也快到了,是不是又把我这里当作两江总督衙门了?我敢说他们的贺礼绝对是一式两份,一份送去江宁,一份给我这里送来了。”说到这里,邓名突然止住了,片刻后闭着眼摇摇头,否定了自己刚刚说出口的话:“不对!我这里不是两江总督衙门,蒋国柱岂会给自己送礼?再说还有漕运总督的贺使,我这里明明是军机处嘛。”说完之后邓名放下了手,睁开了眼睛:“军机处哪是想见就见的?让他们先都去休息,少安毋躁,等人都到齐了,我人一起见,礼一起收,现在我要先去吃饭,然后睡一小会儿。”这些清廷官员的使者被安置到了一起,两大总督和众多知府的心腹们之前多已经见过面,熟悉的就问聊起了家常,不熟的赶快托熟人攀交情。光靠语言攀来的交情终归还是不可靠,很快就有人提出倡议,向营外的明军士兵提出请求。明军爽快地答应了他们的要求,穆谭早就交代过要尽量满足这些使者的要求。很快明军士兵就搬来了几张桌子,清军使者、副使们就围在左边,一边搓麻一边商谈对付邓名的良策。蒋国柱和林起龙的使者在牌桌上坐对门,也是这场诸葛亮会中的主要发言人;梁化凤的使者坐在两人之间,不时也发表一番见解;另外牌桌上的人,以及轮空的几个不时也插上一两句嘴。牌打了两圈后,又有人从合肥、合州赶来,马上就有人向帐外的明军喊道:“添一桌麻将!”……再添一桌……又添了一桌……洗牌的时候,梁化凤的使者抬头扫视了一圈帐内,密密麻麻的都是清廷官员的顶戴,他低头去砌牌的时候,突然低声说道:“做反贼做到邓提督这个份上,到底应该说这反贼做得太成功,还是太失败呢?”……吃完饭后,邓名还是没时间去睡午觉,而是把周开荒、穆谭和任堂这三个心腹大将找来,和他们商议对外的口径问题。邓名打算对两江官场如实宣布自己此行的目的,表明自己就是要给四川盐商撑腰。对此穆谭有些不解:“若是让虏廷知道了我们的真正用意,是不是会给我们造成一些麻烦?”“你是怕虏廷为徽商撑腰么?”邓名反问了一句,他怀疑清廷就是知道自己的目的是攻击两淮盐商,也未必会因此而做出什么反应,刚才和扬州使者的交谈中,邓名感到在对方眼里盐商不值一提,两位总督更不可能为了他们去拼自己的前程:“而且在虏廷眼中,商人不事生产,只是聚敛民间的财富而已,就算被我暂时切断,这财富也没短少,依旧在两江的土地上,只要我没有夺取土地,这财富就依然在他们手里而没有流失,只是聚敛起来麻烦一点罢了。”邓名信心十足地下了判断。“虏廷的这个看法,难道有问题吗?”任堂有些迷惑的问道,他觉得这个说法很对,商人确实不出产粮食或是产品,既然只是把东西搬来运去,那当然财富没有任何短少。不过清廷不清楚的是,四川的盐商会乘虚大举进军湖广,帮助邓名把民脂民膏聚敛到明军手中。“当然部队,农夫、工人和商人,都在创造财富。”邓名说道。任堂摇了摇头,委婉地表示他不理解邓名的话,也绝不赞同。在任堂看来,商人或许不能说不劳而获,但毫无疑问是在剥削那些劳动者,他们没有生产出任何东西,却能够挣出身家,显然是在巧取豪夺。“偏题了。”邓名抑制住和任堂争论一番的冲动,及时把话题拉回轨道:“而且我出兵前那次军官全体会的内容已经传到扬州、淮安去了,我再隐藏也没啥意义,还不如明说。省得张尚书自己发现后,会认为我在瞒着他。”军官全体会的内容通关军官传递到士兵,然后又从甲兵口中传递给辅兵,然后是前来与明军交易的百姓,邓名觉得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那还不如直接承认,争取张煌言他们的理解,没必要费力气去隐瞒一个注定被知晓的信息。“而且也可以让蒋国柱、林起龙他们不再疑神疑鬼,我看他们的使者,还是暗暗担忧,怕我去偷袭他们的驻地。等蒋国柱、林起龙对我的目的有了认识后,也就能放心大胆地谈判了。”穆谭和周开荒都对这个决定没有任何异议,尤其是周开荒,在这个时代绝对属于“没有见识的人”这个集合。军官会议后,周开荒就全心全意地相信邓名出兵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攻打两淮盐商,扶持四川盐业。穆谭或许没有周开荒那么深信不疑,但也差不太多。见这两个人都赞同邓名的意见,任堂也不再反对,不过他没有和另外两个人一起离去,而是单独留下,认真地问邓名道:“提督在武昌决定出兵的时候,真的完全是为了叶老板他们么?而不是为了到江南来袭扰一番,当时没有想到江西的瓷器吗?”任堂知道邓名从来没有欺骗过他,不过他心里的这一点疑惑,却是怎么也消除不掉——每次想起邓名居然是为了一群商人而出兵时,总是有挥之不去的荒谬感。“穿越者是孤独的。”邓名心中暗叹一声,他并不知道周培公曾经对妻子分析过他的行动目的,否则一定会引为知己。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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