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愁死岗（2 / 2）

辽主将要北归的消息很快就在朝臣中传开了，大多汉人朝臣一如往昔，照常上朝任职，唯有仓部郎中陶谷却换上了行者装束，悄悄地躲进了相国寺的僧舍之中。僧人们一见此“行者”面皮白净，手掌温软，大都感到奇怪，便质问其身份来历，问他为何要藏到寺里来。陶谷只好拿出了好多金银送给了僧人们，悄悄说道：“辽主即将北归，必会让汉臣跟随，我乃小吏，一旦到了契丹之地，还有何活路。我死之后，家中老母谁来照应？”

僧人们惧怕辽人，皆不愿收留，陶谷手指上天说道：“你们不要惧怕，陶某精通历数，你们看：西南五星连珠，有孛光芒指，北汉地当有王者出，契丹主必不得归国。自此契丹自相鱼肉，永不乱华矣！此后，陶某必会显贵，到时必有厚报！”

僧人们半信半疑，只好收留了他。没过几天，耶律德光北归的诏命就颁布了，而且要带走数千名汉人官吏，陶谷之名果然也在其中！僧人们这才信以为真，并帮着陶谷打掩护，数次躲过了搜寻陶谷的辽兵。

耶律德光在大梁居住了九十多天后，终于又离开了大梁，北返辽国。跟随他同行的还有数千名汉人官吏，数千名军士，数百名宫女、太监。内库中的所有财宝自然是悉数带走，致使整个内宫为之一空，只剩下一些乐器和仪仗了。

大队人马离开大梁之后，耶律德光见一路之上，很少能看到个人影，所过之村落也都空无一人，耶律德光大感奇怪，便问冯道：“当初南下之时，经常看到道路之上、村落之中到处都有躲避的百姓，如今怎么一个人也看不到啊？”

冯道答叹道：“百姓们都被‘打谷草’杀得差不多了！侥幸活下来的，也早就躲到深山中去了！”

耶律德光听罢，一声没吭。当晚，大队人马在赤冈扎营后，耶律德光突然命有司发放了数百道榜文，令各地尽力招抚百姓，不过，仍然没有禁止胡骑剽掠的公告。

行至元氏，护圣指挥使罗彦环率军暗地里离开了大队，前往太原去投靠刘知远去了。耶律德光听到消息时，罗彦环早就走远了，他虽然怒不可遏，但却也无可奈何。

耶律德光从白马渡过黄河，行至汤阴，他驰马登上愁死冈，对宣徽使高勋道：“我在上国之时，每日里驰马射猎，何等快活？到了汴州之后，每天都憋在深宫之中，实在无趣！我真不明白，中国皇帝为何要把自己锁在小小的宫城之中呢？既是天子，就应当驰骋于天地之间，那才有趣啊？如今，我只要能回到原先驰马逍遥的日子，即便死了，也无遗憾了。”

高勋私下里对冯道、李崧道：“看来，虏主命不久长了！”

行至相州，耶律德光见诸军仍在围攻州城，不禁担忧道：“听说这个梁晖只是个造反的普通百姓，人马不足一千，上万大军竟然围攻了这么长时间不能攻克。前段时间，高谟翰率领一万多人去讨伐陕州，竟让人家给打回来了！看来，我军的战力是大不如前了，能不让人忧心吗？”说罢，即命就地扎营，准备亲自率军攻伐梁晖。

耶律德光当即遣使劝梁晖投降。梁晖听说耶律德光将要亲自率军攻伐相州，不禁大惧，只得答应愿意投降。耶律德光此时已不想再生事端，不但答应赦免他，还许诺以其为防御使。不想，梁晖一听说耶律德光竟许偌如此高位，反倒不敢相信了，认为必然有诈，竟然不降了。耶律德光大怒，命蕃、汉各军轮番急攻。三天之后，相州城终于被攻克了，梁晖自刎而死。城中百姓霎那之间，就遭受了灭顶之灾。城中男子全都被杀戮，妇女们则全被带到辽国去。辽人此时已丧心病狂，竟有不少人竞相将婴孩抛到空中，然后举刀相接取乐。

耶律德光留高唐英镇守相州，命奉国都指挥使王继弘、都虞候樊晖率兵协助他戍守相州。高唐英检视城中，见满城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竟有十几万之多。偌大的一个相州城，全城统共才找到七百多个活人……

有人密告磁州刺史李谷正在密谋举州投靠刘知远，耶律德光大惊，当即命人将李谷锁拿到跟前，厉声盘问。李谷自然是矢口否认，耶律德光道：“你不承认也没用，我已经得到你给刘知远的书信了。”说罢，即装模作样地让人去车中取信。李谷知道他在使诈，故而脸色仍然是从容自若，一再请求道：“若有书信，一验即明，请陛下拿来对证。”耶律德光亲自厉声盘问了六次，李谷自始至终不承认，耶律德光无奈，只好又把他释放了。

耶律德光继续北上，一路之上，耶律德光眼见得往日人烟稠密的城镇此时都已成了废墟，田野之中更是空无一人，心中也不禁有些慨叹，对蕃、汉群臣道：“让中国到如此地步，这都是燕王赵延寿的罪过啊！”回头又对张砺道：“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呢！”

张砺羞愧之极，低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