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挽心(2 / 2)
良久无言,无双在静谧之中慢慢走到房门前,拉开了一条缝,却停了下来,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但依然回头说:“苏灵裳并不如她看上去的那么简单。辰,不论你对他有什么样的感情,我希望你能有所保留。”
无双回到东宫的时候,苏灵裳正跪在宫外。
无双冷睇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走了进去。
这个女人,绝不简单,她能在自己眼皮底下不动声色地勾引东方辰,能够不声不响地进入东方辰的兴庆宫,能够这样沉静有把握地跪在地上等她的处罚,估计是算准了她不会罚她吧!
跪得这么明显,倒有些欲盖弥彰的感觉。
碧儿低声道:“娘娘,这个苏灵裳该怎么处罚?”
无双冷笑道:“皇上都开口求情了,我还能怎么样?她爱跪便跪着吧!”
无双刚睡下,已经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帘子被大力的掀开。
东方辰走了进来,拧眉道:“无双,我知道你不喜欢苏灵裳,可是我都开口了,难道你连我的面子都不给吗?这么冷的天,她跪在外面,都冻晕倒了,发着高烧!”
无双本欲起身,听闻此话反倒坐在了床上。
她拔了拔烛火,冷冷地道:“东方辰,我若有心为难她,你以为她能活过得这么久吗?其它的事我不想多解释,信不信随你!”
两人沉默良久,无双方问:“东方辰,你爱我吗?”
“爱。”没有半分迟疑。
无双凝了眸光:“爱‘我’,还是爱‘另一个她’?”
东方辰问:“有区别吗?”
“当然有。”无双缓缓直起身子,眼中已是淡然,“我不作任何人的代替品。”
东方辰说:“我们不要想这些好不好,我以后不再理会那个苏灵裳,我只看着你,像以前一样不可以吗?”
无双不答反问:“那我让苏灵裳‘消失’呢?”
压抑的静谧,青烟寥寥,迷蒙了谁的面容。
东方辰闭了闭眼,抑住怒火,大步走了出去。
这一次两人算是真正陷入了冷战期,彼此几天都没见过面。
帝后不和,弄得整个后宫的气氛也压抑起来。
太后躺在狼皮褥子上,听着谦若的回报,细长的护甲划着珐琅铜手炉,一下一下不停不来。
半晌方道:“谦若,你觉得苏灵裳这个人怎么样?”
谦若想了一会小心地道:“奴婢不知道,只知道她肖像那个柳清韵。”
太后眯起眼道:“她来也不是不好,省得让那人独得帝宠,但哀家也觉得奇怪,你盯紧点她,别惹出什么乱子就行。”
“是,太后!”谦若恭敬地说。
苏灵裳的病还没好,又出了一件大事,她夜半小解时突然遇刺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无双吃了一惊,本来东方辰就疑心自己要报复她,而自己那日更说了让她消失的话,此刻只怕更是说不清了!
还没有想完,就瞧见东方辰走了进来。
无双抢先说道:“我刚听说苏灵裳遇刺了,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须得好好查查才行。不如皇上同我一齐去瞧瞧她的伤势怎么样?”
东方辰又是一愣,干笑道:“嗯,也好!”
帝后并来探一个宫女的病情,这是天大的荣耀,苏灵裳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勉力要起来,却被无双按住。
两人坐在一边,无双虽无表情但总是坦然自若,反观东方辰却是尴尬非常。两个人还是沉默着,相对无言。
苏灵裳仅仅肩部受伤,伤口是没有大碍,但受了惊吓。
无双饮了一口茶,先开口,例行的关切之后,无双问:“那晚你遇刺的时候,可看清那刺客长相身形如何?可有说什么?你可是与人结过怨?”
苏灵裳想了想,咬唇说:“那刺客蒙着脸,我看不到模样,但他身材高挑单弱,给人感觉似乎还是个少年,只是他眼神十分狠毒,很可怕。我躲开他的第一刀之后也问他为什么要杀我,他说几句什么我没听清楚,就晕了过去——”说到这里,苏灵裳不禁皱着眉,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无双皱了皱眉头,难道是她自己为了争宠故意使得计?
苏灵裳突然一拍脑门,说:“对了,皇上,娘娘,那刺客缠斗的时候掉落了他的匕首。”说着,苏灵裳从枕下取出了一把匕首。
那匕首锋利无比,无双接过来看了看,匕首毫无特点,没有任何标记。
三人又坐了一会儿,有的没有的说了一些,大家都觉得无趣。无双便吩咐苏灵裳多休息几日后就告辞了。东方辰和无双一齐瞧了昊儿和哲儿,然后推说自己有折要批,便又到上书房了。
无双回到东宫,屏退左右,又拿出匕首端详。
说这匕首毫无特点也不完全正确,匕首的刀柄是用上等的牛皮包裹而成,防滑防汗,不是普通人能用得起的材料,而那刀身却很薄,可以轻松切开硬木而不卷刃。还有这匕首的形状呈柳叶形,龙脊上开着血槽,正是她发现的快刀。
无双皱眉道:“追风,出来!”
追风闻声而来:“主子?”
无双将苏灵裳给他的匕首扔在追风面前,冷声道:“给我一个解释。”
追风看了一眼,神色不变却跪了下去,道:“属下办事不力,请主子责罚。”
无双本是端起茶杯想要喝水,听了这话面色当即沉了。那茶杯被他狠狠掷在桌面上,茶水溅了一地。
无双怒道:“办事不力?我什么时候要你去办事的!”
追风低下头:“是属下擅自行动。”
“理由!”
“属下不想见主子那样难过。”追风蓦然抬起头,却好像没看到无双黑沉的脸色,直直道,“以色媚主,那女人该死!”
无双怔怔的说不出话,不可否认,她听到苏灵裳被刺时惊讶之余却有些微的欣喜!
“如果她死了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这样的想法无双不想承认但却无法忽视!
无双没办法去责罚追风,只能自己大口地喘息着,似乎要讲这样的怒气和郁闷都压到胸口里。
追风急道:“主子您罚我吧!不要把自己气坏了!”
“我!”无双瞪一眼追风,却转身将桌上上的器具全部打翻在地,似乎要将所有的气都发泄在这些瓷器上。看着一地狼藉,无双稍稍平静一点,对追风说:“你做都做了,要我怎么罚你?难道要我将你交给皇上吗!”
追风咬着唇道:“对不起,主子……”
无双唤人进来收拾了狼藉,又饮下一杯茶水,无双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慢慢睁眼,问:“你怎么会将匕首落在那儿了?”
追风道:“主子,属下在刺杀苏灵裳时发现另有一青衣人突然出现,匕首是在与青衣人打斗时不小心被打落的。那青衣人是谁属下也不知,但他显然是为了苏灵裳而来,数次以死招阻挡属下的刺杀。属下怀疑可能是那女人在暗中的保护者。”
无双听到这里皱了眉头:“保护者?难道她在暗中还有其它势力吗?”
追风摇头:“这属上就不清楚了。”
无双想了想,说:“你打不过青衣人?”
“若是暗杀,青衣认定然防不住属下,但如果是正面对抗,属下难以取胜。”追风照实回答。
“如果让你再见了他,你能认出来吗?”
追风答道:“很难,那青衣人只露出一双眼睛,而且这双眼睛毫无特色。”
无双沉吟片刻,挥挥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鹏飞乖巧地进来,端了一碗燕窝粥。
“姐姐,喝点粥吧,我亲自熬的!”
无双看着他越长越高,虽然只有十四五岁,个子却窜得赶上自己了,越发不能抚他的头了。
无双接过碗勉强笑道:“鹏飞真乖!”
鹏飞黑眸沉沉地凝视着无双,坚毅地道:“姐姐,无论谁背叛了你,鹏飞永远不会。无论谁伤了你,鹏飞都不准!鹏飞要一生一世护着姐姐!”
无双心中一热,思绪如水般漫了开来。
她轻笑道:“呵,一生一世,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真正做到的人又有几个?若是转瞬便可以永恒,自然可以一生一世。只是我们都是凡人啊!鹏飞,我累了,你先出去吧!”
鹏飞担忧地看了无双一眼,默默地退了下去。
无双一片一片一撕着梅花的花瓣,懒懒地想,东方辰爱苏灵裳的什么呢?
其实苏灵裳远不如柳清韵漂亮,只不过眉目间有三分相似,也许,是因为那气质相像吧!
柳清韵应该是那种几分优柔又分秀雅的大家闺秀,亭亭玉立,端庄华贵,而她的心也如蒲苇般坚韧如丝,若恰逢一段夹缝里的爱情,这个女人忧愁的时候,也会用她深邃的目光眺望远方,些许哀愁,些许淡定。
男人啊,总是这样,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无双摇头轻笑,脑海中浮现东方辰的话:
“你若连这么一点肚量都没有不要爱我就是了!”
怎么可以这样随便就说不爱。听到这句话,无双突然不知道自己辛辛苦苦和东方辰一路走来是为了什么。
夜凉如水,北风越发吹得紧,眼看着年关便近了。
新春就要来临了!
帝后虽然没有再发生矛盾,见面也是和和气气的,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也许,少了那种默契吧!
元宵节的时候,无双要去相国寺上香,要带着苏灵裳去。
她倒要看看,东方辰会怎么处置这个女子,他越要隐藏,她偏要抬举她,把她摆到台面上!
“皇上,臣妾要去上香,昊儿和哲儿就交给皇上费心了!”临走的无双笑道。
东方辰也微笑:“嗯,好,昊儿和哲儿一向很乖,你放心去吧!”
无双抬走走了两步,东方辰喊道:“等等!”
无双回头:“嗯?”
东方辰大步上前,脱下自己的锦袍披在她身上:“外面冷,小心身体,早点回来,一起吃元宵!”
无双盈盈一笑:“好!”
苏灵裳坐在一边一直惴惴不安,“娘娘,奴婢,奴婢——”
无双闭眼制止她说话:“不管你是什么心思,水落了石头自然会出来,什么事都要适可而止,说实话,我杀死你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但是我留了下你,你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做!”
苏灵裳抿唇,眼中的异光一闪而逝:“奴婢明白。”
话没说完,无双突然睁开眼,一把按住苏灵裳,苏灵裳尖叫了一声:“啊——”
一把雪亮的匕首险险地擦着她的肩飞过去。
无双冷冷地道:“什么人?”
掀开车帘,外面已经乱做一团,暗影正在和一伙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无双本欲出手,转念一想,却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逼近只是不动。
追风他们在外面恶斗,自然顾不了这里,再则以无双的武功,这些黑衣人自然不是她的对手,因此也不用忧心。
黑衣人举剑刺来,正在危急时刻,苏灵裳突然伸手,一抓一夺,把黑衣人的剑夺过来大叫道:“娘娘小心!”
无双回头去看苏灵裳,面上露出些许诧异,仿佛惊讶于苏灵裳懂得武功一般。
苏灵裳不及多想,提了剑朝那四名刺客杀去。两名刺客联手对付苏灵裳,只见她双手持剑,一脚上踏,借着上冲的力道在身前挥出一个巨大的回旋,硬生生将刺客的剑砍得差点脱了手。只是如此一来苏灵裳这么一招也控制不住地使老了,但她也知道弱点,不等刺客回剑,脚下一个错步便滑了出去,躲开了刺客的第二招攻击。
这边说话间,只见其中一名刺客一掌击飞了苏灵裳的剑,举剑直刺要害。苏灵裳被刚才那一掌中的内力打得气血翻腾,根本无法动弹,便闭上眼求死。
就在苏灵裳闭上眼睛等待死亡来临之时,旁边一声大喊:“苏灵裳!”
不等苏灵裳有所反应,手腕被人扣住,奇香袭来,身子不受控制地被硬生生扯到一边,预想中的疼痛和冰冷没有到来,却听到极细微的衣帛破裂之声,几滴温热的液体落在脸上,血腥味扑鼻而来。
苏灵裳睁眼看去却见自己竟在无双怀中,无双右手弃了长剑,改用左手的短臂堪堪挡住刺客的攻击,然而终究慢了一步,腰间被刺伤,血如注涌,瞬间染红了半条腰带。
苏灵裳顿时大急:“娘娘,娘娘,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无双血流如注,怎么也制不住,苏灵裳吓得一时间怔在那里。完全没有发现已有一名刺客摸到她的背后。
“小心背后!”
一名暗影的短匕飞出,化作一道白光将刺客的长剑击偏,苏灵裳也在无双的惊叫之下瞬间回神,身子勉强移动,那被击偏的长剑便贴着锁骨贯穿了苏灵裳的肩膀!
追风回头看到无双受伤,不禁又急又怒:“主子!”
追风和奔雷等人顿时发了狠,气势暴涨,不过十几招便将那几名刺客斩于剑下。而其余的几名刺客却见情形不妙,逃之夭夭了。
“主子,你怎么样?”追风奔过去焦急地道。
无双招手,追风忙俯过耳朵,无双轻声说了几句话,头一歪,便晕了过去。
追风大急,焦急地道:“快点送主子到相国寺,主子受了重伤,不能移动,速去通知皇上命太医过来救治!”
立刻有人快马加鞭地赶回皇宫能知东方辰此事。
皇后重伤昏迷,因为回宫路程太远,所以现在正在相国寺里,太医们已经全部赶过去了,伤口过大,伤及内脏,需要动手术,而且情况不容乐观。另外,苏灵裳也受了重伤,暂时昏迷。
简单两句话的汇报已经让东方辰眼前发黑差点晕过去。他万万没有想到,不过是两个时辰前才听说要出去的人,现在已经在死亡边缘了!
东方辰再也站不住,身子一晃,跌坐在长椅上,二月的冷风吹在身上冰冷刺骨,那心便如同被冻住了,吃力地跳动着,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只看到无双的一颦一笑流转而过,连那日无双对自己责难的怒容都生动可爱。
恍然间,无双似乎就站在那儿,东方辰忍不住伸手去抓,却只抓住虚无的空气。
看东方辰神色恍惚地一动不动坐着,幽影忍不住出声道:“主子,要不要去相国寺……”
东方辰一怔,心中极度恐惧,怕自己去了要面对的是一句冰冷的尸体,可身体却已经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起来,只听到自己的声音慌乱地叫着:“备车!不,牵马,立刻!马上!我要去看她!”
相国寺里。
无双所在房门紧锁着,半天了,几名小童端着染红的水盆进进出出,房间里究竟是何样动静没有人知道,从外面听不到半点声音,院子里死一般地寂静。
奔雷在院子里焦急地走来走去,已经清醒的苏灵裳面无血色地坐在那儿,不时看向房门的目光泄露了她内心的忧虑。
东方辰进入院子的那一刹那心一下子揪紧了,静谧的院子似乎宣告了某种不安,粘稠的气氛缠绕在东方辰心头,仿佛一切又回到了二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