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他阂上了眼（2 / 2）

宇文成?都胸膛上，正面要害的地方，赫然是几个狰狞的血窟窿。鲜血像止不住一样，淙淙的往下淌，几乎汇成?了一洼血泊。

宇文成?都就单膝跪在这血泊里，双眸紧闭，雕塑一样，不肯倒下。

如意呼吸都是仓皇发?紧的，鼻翼翕动的每一下，都能闻见他身上浓重的血污味。

她湿红着眼，向他伸出手。到?了脸边，又不敢大肆抚上，只能隔着一点距离僵在空气里。小心翼翼地摩挲着，颤抖着：“成?都，你?醒醒啊，你?看看我。”

“我来找你?了，我来了。”

她手忙脚乱的擦拭着他脸上的鲜血，却发?现手抖的厉害，怎么也?擦不净，声音哑着，是前所未有的慌乱：“这是怎么了，怎么留了这么多血？”

她跪在血泊里，膝头都被染红了。

“成?都，成?都你?别闹了，快醒醒啊！”她抱着宇文成?都的头，一下下的抚摸他苍白的脸，泪如雨下，“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若能再快一分，你?就不用受苦了。”

“我错了，你?理理我好不好？”

她唤了他许久，也?没得到?半个回声。一颗心好像被冰凉刺骨的冷水淹过，遍身的无力和绝望将她吞没。眼前都是一阵一阵的黑色。

这是什么？老天给的惩罚吗？

罚她不知?好歹，毒蝎心肠，所以才让她眼看着所爱之人两生两世的喋血疆场，一次又一次的被折断筋骨，血流如注。

罚她永远不能和他同携手，共白头。罚她终生终世活在悔恨之中，再也?不能同他面对这面道一句话，吃一盏茶。

罚她只配永失所爱，在让她以为什么都有的时候，再一击落下，将美好砸得像齑粉，在一步距离的时候碎骨粉身。

若是她的惩罚，冲她来就是了，为什么要加在宇文成?都身上。

他自小丧母，一个人步进深山里学武，摸爬打?滚，身边连个照顾他的人都没有。再长大些就是冲锋陷阵，为国尽忠到?遍体鳞伤也?未说过一个不字，有他的地方，百姓都举着蔬果，叫着海晏河清。

他咬着牙，凡是都是硬撑着在做。他把自?逼成?一座高山，呈风挡雨，身后庇护了不知?道多少人。

这样的人......老天怎么会，怎么舍得，这么对他......

她哭得战栗，泪水将视线糊住了，全身都在抖。

她嘴唇颤抖着，哭到?抬不起头来。只会动着嘶哑的声带，嗫喏着，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换我吧，我来替他啊，他才弱冠出头啊，不该是他啊......”

她把脸埋在他颈上，任由湿濡的泪水打?湿他的衣衫。

时间静默着，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耳中俱是鸣音，脑海里嗡嗡作响。

忽然，她听见怀中人一个轻微的气声。

那一声不甚清晰，像是一声哽咽，一声轻叹，还是一声轻唤？

如意以为自?听错了，许是猎猎风声过时留下的一个响。

但?她还是张着湿红的眼慌忙去看——

怀中人不知?何时眼皮长开了一条缝，苍白的嘴唇轻动，像是在说些什么。

如意惊得猛的瞪大眼，目光贪恋似的在宇文成?都脸上来回流连，胸腔里憋了无数的话想?说，却说不出口。眼里憋了涌出无数的泪，却一时间不知?道是掉出来好还是咧嘴笑好。

她仓皇失措，连忙把脸贴近宇文成?都嘴边。

宇文成?都声音轻轻的：“我是在做梦吗？”

如意疯狂摇头，眼泪随着晃动滴落：“不是的，是我，我是如意，我真的来了。”

她拽起宇文成?都冰凉的手，一直往自?脸上贴，泪水流了满脸。

宇文成?都嘴唇只动了一下，就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他撑着眼，胸腔里不可抑制的涌出了一丝暖意。

真的是如意。

他的小姑娘，跟骨阙可汗说的完全不同，还好端端的活着。还会俏生生的哭，还会对着他闹，嘞着嘴掉眼泪。

这身前身后的兵，铺天盖地一般的，都是她带来的。

她假传圣旨，是为了自?。铤而走?险，是为了自?。不顾性命，也?是为了自?。

为了他宇文成?都。

他何德何能？

宇文成?都拼尽力气，看着小姑娘哭花了的脸，很想?再跟她多说几句。

同她说，对不起，这次他对天发?誓的那些话，恐怕要食言了。

同她说，能再最后看她一眼，他不知?道有多知?足。

同她说，别再哭了，哭得我心疼。

可他做不到?，他气力殆尽，连再张口同她多说一句的力气都没有。

他能做的，只是最后看了泪流满面的小姑娘一眼，深深的，贪恋似的。

眼皮再也?支撑不住，渐渐阂上。

如意察觉到?，发?现脸畔旁的手直往下坠，她捉不住，只能惊慌失措的去摇他：“成?都！成?都你?醒醒，怎么又睡着了，你?醒醒啊，不要吓我——”

再无回应。

渐亮的天幕底下，如意拥着浑身是血的宇文成?都，一刻不停的同他说话，摇他，晃他，淌着眼泪，求他醒一醒。

凉风里头，如意嗓子都哭哑了。

声音在风里显得异常孤栖可怜，像一个被遗弃路边的小兽，哭嚎着，干呕着。

她睁着湿红的眼，一遍又一遍的问着，虔诚的像是求神拜佛。

她说：“醒来好不好，成?都，你?醒来好不好。”

“求求你?了，醒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