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十四(1 / 2)
赵氏向菩萨求了一事。
只是一报还一报,万事有因果,等净瓶甘霖,太久。她只得在归途中嘱托小厮,去把少爷叫过来。
岑滞云未知是若何,骑马踏来,问所为何事。赵氏无语泪先流,瞎眼空空洞洞瞭望远方一般。他便明了了。
她想她的儿了。
对如今的岑滞云来说,倒也不是难事。他吩咐人打点一番,选了个合适的日子,便将赵氏那亲儿子悄无声息地领了进来。
那少年被打扮下人模样,跟在一拨奴才后头。
园子里窄窄的路,倒是不巧,特意挑了一大清早,本就是为着撞见些人。不想恰好遇见青音,她往长辈那请安去。
两拨人,自是奴才让主子。青音目不斜视,一个字也不曾说。
然是岑滞云不忍扰赵氏二人母子相见,熟门熟路寻了个清静地方待着。青音回屋,方才跨过门槛,便拿手抵住身后珍珍:“去将门阂上,没我的话谁也进不得。”
岑滞云若无其事,搁她椅子上坐着,正瞧着她昨日读剩下那几页。
乃是她先动,脱口便是适才那路人:“我替夫人协理过人事,府里的仆役,不说识得,模样我尚且都还是见过。”
她说得轻巧。过目不忘的本事,哪是谁人都有的。
瞒不住她,亦无须再瞒。“那是你的继兄弟,”滞云风轻云淡,末了仍要补充,“真的那一个。”
有真有假,话里有话,余下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是假的那一个。
滞云与青音是陌路人,无亲缘,自然也无瓜葛。
她问他:“你杀人为的什么?”
青音单刀直入,直截、了当,教人猝不及防。
他漫不经心答:“活命。”
青音随即问他:“那你杀宁二的人做什么?”
滞云抬起眼,眼刀直逼着她答:“主公让杀。”
“主公为何让杀?”
如此快问快答,到此时方才有了放缓的兆头。岑滞云思索了片刻,终是开口,道出一句岑青音亦始料未及的缘由来。
“因是宫里那位安排在他身边的人。”
由时时被府上人称作“那位”的岑滞云来说“那位”,总觉着有些许乖离。
可见这“那位”分量之重。
当今圣上?
诸骋卫?
他为何如此关切宁瞻南?岑青音骤然忆起宁瞻南外祖父曾任太子太傅一事,是时先皇尚未驾崩,诸骋卫自然是太子。太子同太子太傅,往来频繁理所当然。与太子太傅之女也有议过亲,然诸骋卫娶了如今的皇后为正妻。难不成——
她望向岑滞云,岑滞云朝她点头。
“你先前没告诉过我。”青音道。
“你不曾问我。”滞云坦言。
她质问:“我问你你便会告诉我不成?”此等大事。
嫁诸起也好,宁瞻南也罢,眼瞧着都是要做皇家人,那与先前又有何分别。再者。
青音回过头,冷冷地盯着滞云瞧:“你主公该不是圣上罢?”
岑滞云摇头。
思绪繁密,却仍能连成一条线。她道:“你主子除了宁二身边的眼线,是想拿他做用,是不是?”
她很聪明。聪明到令他哑然失笑。
岑滞云将书重重地压到桌上,随即起身。他道:“死之前,我家公子并未动过这个念头。只是如今我变得太多,周遭亦随我而变。我已料不到事情成败,唯独清楚,我家公子才干举世无双。你信他,嫁给宁瞻南,许是能博得大富大贵。”
富贵又如何?
她求的是安稳。
青音蹙眉,道:“我如何信他?”
岑滞云眉目流转,稍有停顿,随即答:“我同他乃是忘年之交。同袍同泽,志同道合,肝胆相照。
“及至衢水以南,兵变败露,我仍深陷城中,未能脱身而去。
“他不曾迟疑分毫便下令封城,舍我一人,去换江山大业。”
便是他仰赖的公子教他受凌迟至死。
杀伐决断,成大事者,将帅之才,是为英豪。
青音算是听明白了。
先世岑滞云是被这个人害死的。然而他理解他,因此重活一遭,他仍旧俯首称臣,为公子所用。
她微微仰头方才能直视岑滞云双眼,却照旧不卑不亢,稳稳当当开口:“我不信他。”
青音道:“无情无义之徒。得了天下,且非教天下人通通忘了礼义廉耻,去做那茹毛饮血的牲畜!”
滞云望着她,久久未能答复。
青音亦是此时才隐隐约约回过神来。她怎能在人家跟前骂人家主公?真真羞愧难当。
面颊顿时热起来,青音手指绞到一起,随即便是一了百了罢了的心态。
“若是我,即便是殊途同归、一并死了,也不会教你孤身去死。”青音快快说完,便握住门,又回头甩下,“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