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十四(2 / 2)
门砰的响了一声。青音就此出去了。
分明此处是她的屋子。
留岑滞云怔在原地。
依常情言,有人出征时,家中理应是不应办什么喜事的。
只是此处是岑家。
之于岑府,征战乃是家常便饭,若是要一一计较,那便太过于拘束了。因而岑滞云同岑平动身往西南后没几日,岑韶越的婚事便提上议程。
先前忙,倒忘了还有这茬。岑威亲自替哪个孩儿点明婚事,此种情形前所未闻,多少招了些人关心。青音兴致缺缺地翻书,只缘她清楚其中底细。
将要嫁予韶越、做岑家五少奶奶的姑娘姓严。姓严的乃是南方一带经商人家,出手阔绰,富得流油。自然,面子也广非常人。
回回巡视江南军,但凡得空,他们总能找到机会款待岑威。
攀亲的意思是有的。
严家有四个女儿,个个花容月貌。只是他们动的心思,是做妾也无所谓,定要塞一位给岑威。
岑威却丝毫不为所动。
此事本该就这么了了的。然严家的幺女是个勇猛无畏的,竟吃了豹子胆,爬上了岑威的床。
这下倒好,送到嘴边了。吃是吃,不吃也是吃。
只可惜,他们终究还是小看了岑威。
放眼全天下,能摆布岑威的人,一只手便能数得过来。
亲缘是攀上了,严家却反而受了重创,正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岑威决意,要将严家那女儿嫁给自己的第五个儿子。
选上岑韶越自然也是思量过的。长子岑平、三男岑络都娶了妻,四子身子骨弱、又是嫡出,继子派得上用场,不得轻举妄动……如此比较一番,岑韶越便脱颖而出,成了娶这女子的最佳人选。
娶旁人塞给自己父亲的女子,此事尚未传开,但到底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无容置疑,这是羞辱,不过,既是岑家的孩子,便不该大惊小怪。
别说婚事了,即便是心肝肺,只要是父亲讨去用,他们连片刻都不该犹豫。
岑韶越娶妻,园子里敲锣打鼓了一天。岑青音循例去露了个脸,在人群里同姐姐妹妹的打了个照面,遥遥瞧见宁瞻南,烛火和红纸的光将他映得好暖和。也是,娶亲这样的热闹事,怎能不请宁家人。
她不动声色退出去,倒着往冷清些的地方走,随后便是唤了珍珍,道:“人多成这样,料想溜了也不打紧。我倦了。”
珍珍明面上不说,暗地里却不由得腹诽。姐儿当真是愈来愈自如了,从前分明最记得规矩大过山的,现如今却仗着身份、手段,处处为所欲为,且游刃有余,叫旁人挑不出毛病来。
于是便真回去睡了。
青音躺下,巧鞠给灌了汤婆子,又将帐子放下来,一切舒服得很。
差不多将入梦乡时,却是珍珍的声音。“姐儿,姐儿,”她道,“那位公子来了。”
青音睡意浩浩,遗漏了半句话,只听她说“那位”。于是道:“来了便来了,他该干嘛干嘛。”
反正岑滞云进她屋子里来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独惹得珍珍大为汗颜:“姐儿,男女之事,可不得这般草率的。”
男女之事。
听见这话,青音才渐渐醒了。琢磨来思忖去,她和岑滞云,似乎是未曾有过这种东西的。比起男或女,滞云和青音之间不讲究这些。
刚要说什么,她又恍恍惚惚回过神来。岑滞云已走了,去打仗了。
他会不会死啊。
好不容易借睡梦搁置的事,顿时又苦恼起来。青音起身,由丫鬟为她梳妆打扮。
宁瞻南在外头候了半柱香的时间。
就连他身旁的小厮都依着他往日的脾气发怨言,然他自个儿也意外,为何他心里头却无不满。
初始只是缘于那点子羞愧注意到她的——他以为她同他示好,不想倒是他误会。宁瞻南觉着于情于理该跟她道个歉,不想见着她的相貌,心一下软了。
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女子分两种。于天之骄子般的宁瞻南而言。
对他有意的和对他无意的。
他心知肚明、八成确定,岑青音是对他有意的。
宁瞻南并非是喜欢上谁,他只是做了抉择,选择了岑青音。
然而。
岑青音出来时漫不经心,轻轻坐下时扶了扶木簪,同他寒暄,目光却不动声色落在不远处随风抖动的枝叶上。
变了。宁瞻南饱读诗书,自幼随父辈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此时此刻,他不费什么心思便能想见,她变了。或许她是故意要教他知道的,她变心了,对他已失了从前应付的心了。
然而人到底是贱。
宁瞻南想,他被她勾住了衣角,即便只是一瞬。然现下,她要走,他也放不开了
“前些时候劳烦府上,亦惊扰你了,抱歉。”宁瞻南道,“此番特意送了些贺礼来。”
“唔,”青音微笑,“原来如此。”
“你瞧着又瘦了些。”
“唔,”青音仍是微笑,“原来如此。”
四下无人,鬼使神差,宁瞻南握住她衣袖,随之瞥见她如白玉兰般无暇的手。他不敢握住,只道是:“……我很想你。”
“原来如此。”青音的笑已凉透了,不能使得温暖,却教人欲罢不能。
人性本贱,贱心贱肺贱骨头。
她彻头彻尾冷漠的脸色竟比往常更加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