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四十七章戏班(1 / 2)
三人出山谷时,已?是日暮西垂,一弯新月不知何时挂在了西方的天?穹,养着溶溶的微光。
刘枫旻望着前往广凌的官道,马车稀疏而?去?,远没了清晨扬鞭,恣意奔走的气势,擦肩而?过的商人面?露乏意,四处观望着左右,似在寻找什么。
“殿下,我们跟上吧,这里应该会有?打尖住店的客栈。”刘枫旻侧身?寻着恭王的意思,声色稍缓。
自今日晨起,二人便心照不宣地默然赶路,虽说彼此并非聒噪之人,但相较往日,气氛平增些许凝滞。
毕竟,昨日刘枫旻拒绝恭王一事仍刻在恭王心头。
恭王轻眺了一眼刘枫旻,很快便落下,淡淡回了一个“嗯”字,便先一步朝着商旅的方向前去?。
褚锋面?无波澜的跟在身?后,等恭王走远些,与刘枫旻并肩,道:“我们眼下没有?通关文?牒,进不了广凌,况且广凌是什么情?况还未可知,你可有?解决之法?”
刘枫旻须臾一生轻叹,缓缓摇头,目色沉静地望着无尽的官道,悠悠道:“暂无对策,且先住下。”
褚锋脚步一顿,眉心蹙起,干脆道:“不若我上书皇上,他?可派人将我们带进广凌城。”
刘枫旻忖了片刻,温声道:“我们已?经在山谷耽搁过久,你书信回京都,一来一回又是十日,城中风云诡变,还是应尽早进城。况且,眼下不宜在恭王面?前暴露他?太多势力,走一步看一步,我不愿他?为?难。”
褚锋点头不语,与刘枫旻沿着官道再行了一炷香,远望见几座炊烟缭绕的小屋,支着一卖凉茶的草棚,再走进几步,“悦来客栈”四字已?入眼帘。
恭王先刘枫旻与褚锋一步进店,却在大堂内停滞不前,面?有?沉色。
店小二见刘枫旻进店,面?上少了一份来客的喜悦,反添一份为?难,“客官来的不巧,今日我们的客栈人都住满了,您若不嫌弃能?否在大堂安置一夜?这官道方圆百里,只我们一家住宿的地方了。”
刘枫旻闻言看着恭王,示意他?拿主意。
他?与褚锋自京都一路,风餐露宿已?是家常便饭,莫说大堂睡一宿,就?算是山道上睡下,他?也早习惯。
反倒是恭王,毕竟是亲王,皇室恩宠惯了,他?难免有?些担心。
恭王对上刘枫旻的视线,眼底盛满不悦,凑近刘枫旻身?边,压低声音道:“本王随行打仗,茹毛饮血的时候,可未曾见你心疼本王。本王只是担心你毒瘾刚过,就?睡在这般阴冷的地方,易生寒症。”
刘枫旻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礼貌地对恭王笑道:“不碍事。”
自出山谷,刘枫旻心中很清楚,他?迟早与恭王走上两立的局面?,因坠崖平生出的众多情?意,到底是将恩情?还清了,随后的路上,心机利用自然避无所避,不如还是与恭王疏远些为?好。
此言一出,恭王眼底骤添了一分寒意,抬手搭在刘枫旻肩上,正欲用力将他?揽进自己的身?侧,就?听身?后一声明?亮的女声传来。
“这三位公子,长得真是英俊。呀!那位黑袍公子怎还收了伤?”女子从客栈的内堂走来,急步凑到恭王面?前,细看清恭王那张美玉熔铸的俊脸时,面?颊上的红晕飘然生起。
恭王微侧目看向女子,眼底没有?一点温度,嘴角挑起一抹轻蔑的笑,不语一言地别过头,目光重回刘枫旻身?上。
刘枫旻视线有?意回避,瞥眼见女子面?颊微红,显然被恭王这般色淡如水的神态,将心魂皆勾住。
她不由自言自语道:“真好看,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如中秋之月,春晓之花,皎皎无瑕。”
刘枫旻视线跃过女子,眺向她身?后的一行人,站在最前排的一个壮汉,身?材高大,隔着衣服便能?知道是个骨健筋强的练武之人,面?容看上去?已?过不惑,带着鲜有?的爽迈与轩昂。
再观他?身?侧的人,手上都带着兵器,兵器经过打磨,利刃都被钝化,刀枪剑戟一个不落地持在他?们手边,服装也较常人,多了几分戏曲的浓墨,刘枫旻心忖着应是个杂耍班子。
果然,壮汉身?边的一清秀男子,嗓子吊着软腔软调,告状道:“梅洛又犯花痴了。班主,她可与您签了十年的卖身?契,您再不管管,难保哪日不与别家男子跑了,岂不得不偿失?”
那名唤梅洛的女子听罢,一收方才看向恭王时眼底的缱绻,目色都变凌厉,怒声道:“唐离,你最好收起你那副娇媚做派,恶心得紧,装什么兔儿爷?班主早就?拒绝过你,再往上贴,可就?难堪了。”
刘枫旻听罢,微一挑眉再看向唐离,见他?身?子几乎要瘫在壮汉身?上,发丝有?意无意地划过壮汉的皮肤,惹得他?脸色挂满了嫌厌。
唐离应是被当众揭穿了心事,从壮汉的身?侧直起腰,怒气中烧道:“我再怎么样,也是有?爹生,有?娘教的。与你这种卖给班里的孤女,没得比。”
梅洛睁圆了眼睛,鼻息略重,从怀里急忙掏出一条九节鞭,嘴角微张,缓缓挤出几字,“你找死。”
话音未落,梅洛手中的九节鞭就?向高处抛去?,由于抬手速度过大,余力伤了梅洛身?边一自始至终从曾太过眼的下人,脸上的皮肉在触上九节鞭的那一刻,便被割开。
再落下时,响起一阵撕破长空的割裂声,其力分明?是下了杀意。
而?梅洛再扬一鞭时,由于刘枫旻与恭王离她过近,几乎擦身?而?过,尽管恭王立刻反应将刘枫旻拉远,还是不免割破了他?的衣袍。
刘枫旻迅速反应,与褚锋眼神快速交流,命他?在危难之际,救下唐离,省得平白牺牲了一人性命。
然未等褚锋出手,一声浑厚的男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霸气与决然,“胡闹!”
壮汉抽出身?侧人手边的长枪,枪刃经过打磨,几乎与长棍无异,眼疾手快之下,枪棍在九节鞭中腰处撞去?,与九节鞭缠绕在一起,等尾端控制在男子枪上时,发力一狠,将梅洛手中的九节鞭夺回自己手中。
“班主!你帮唐离?”梅洛面?带不甘地看着壮汉,显然有?怒意未舒,却又不敢发作。
刘枫旻心中暗感壮汉功夫了得,再听梅洛唤他?班主,便也了然这利落的功夫是从何而?来。
一个有?名的杂技班,除登台杂技倡优外,还有?许多百来备选子弟,重重筛选,挑一人担班主重任。
班主不理不顾,将枪上的九节鞭绕下,重新抛给梅洛,再道:“要打出去?打,这是人家的客栈,不嫌丢人。况且,你打伤了翠儿。”
梅洛微一怔愣,怒意平复许多,侧头看向翠儿脸上已?然沁血的伤痕,冷哂道:“反正她也登不上台,毁不毁容没差。”
翠儿垂目不语,唇角轻抿,眼底夹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深。
“若你再不收你的脾气,此次前去?广凌,你别登台了。”班主面?上再添一分薄怒,威严斥向梅洛。
梅洛轻勾唇角,不以?为?然,反问一句,“广凌知府就?是因为?我的软功,才邀请我们戏班为?他?孙子百日宴表演,我不去?,谁替我?”
说罢,她将九节鞭抛给翠儿,居高临下道:“把鞭子洗干净给我,别沾了你的污血。”
等她走出客栈大门,班主须臾一声长叹,视线上抬至一直在旁观战的刘枫旻众人,旋即遣散众人,走近他?们面?前,歉然道:“实则不好意思,苏承恩管教无方,这位公子您的衣服,苏某会赔给您的。您三位也是来住店的吧,这客栈大半宿处都被我们班里包下,这样吧,我命他?们挪三间客房给各位,权当是我惊扰了各位的赔礼。”
刘枫旻见壮汉处事圆滑,谈吐不俗,又细想梅洛方才的话,杂技班受邀进广凌城为?知府郝英表演,这便是个绝妙的机会让他?们混入广凌,接近郝英,探听城中近月来的事宜。
想罢,他?旋即欠身?拱手,接道:“多谢苏班主。在下有?一事,恳请班主相帮。”
因刘枫旻的请求来得突兀,苏承恩的剑眉微不可查的一皱,还是无声做了个请言的姿势。
刘枫旻心中略思索了片刻,编道:“我们是杨城百姓,有?一桩冤案要告,奈何杨城知县,内外勾结,被犯人买通,就?不顾我们母亲死活,无奈之下,只得奔走各地,得知广凌知府郝英执法有?度,特前往广凌。奈何祸不单行,路上遇到劫匪,丢了通关文?牒,险些丧命。我三人估摸着很有?可能?是杨城知县知道我们的意图,派人追杀我们,而?我们三人一介布衣,无权无势,不一定能?进知府衙门,求班主开恩,助我们至知府衙门便行。”
苏承恩微有?犹疑,上下打量过刘枫旻,转言问:“敢问公子贵姓?”
刘枫旻看出苏承恩的猜忌,不愿逼迫,毕竟探进知府官邸并非小事,便浮光掠影般地接过自己方才与褚锋是兄弟的言语,道:“在下刘峰,在家排行老二,这是我的哥哥刘瑜,左边是我家三弟,刘褚锋。我三人一路赶路也甚感疲乏,今日便不再叨扰班主了。”
苏承恩知刘枫旻是个看眼色的人,也觉得刘枫旻话里并没破绽,目色缓露亲和,与刘枫旻谈笑进了后院的宿处。
刘枫旻见苏承恩给他?们三人安排的房间正巧在梅洛与唐离的中间,生隔开三个屋子,片刻了然道:“班主难为?了。”
苏承恩送刘枫旻三人至门前,左右顾了眼紧闭的房门,摆手苦笑道:“他?们是我们班里最有?名的两位倡优,梅洛软功第?一,唐离顶碗功夫了得,谁也开罪不起,班里也就?偶尔听我一句,其他?人都不放在眼里。让三位见笑了。”
刘枫旻不愿多管闲事,摇头说了句“无碍”,再与班主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屋子进房,视线放远,见天?色已?然全黑,火烧云最终只剩下了化作沉漆色云雾的灰烬。
刘枫旻倒了杯热茶,端在自己手中,嘴里幽幽念道:“如何取得他?的信任?”
正当刘枫旻想着如何接近苏承恩,潜进广凌城一事想得茶饭不思时,自己的房门恍然间被敲响。
“刘公子,我奉班主命令,来给您送菜。”说话的人,应是梅洛身?旁的下人,翠儿。
刘枫旻单应了一声“进”,回想起方才的场景,细看了眼翠儿的面?颊,伤口外翻,皮肉绽在外面?,显得格外瘆人。
他?秉着医者?本能?,出言提醒道:“你再不处理伤口,它会跟着你一辈子。你去?冰窖取些冰块,揉在脸上,消肿之后,再敷些金创药。”
翠儿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将餐盘轻柔的放在刘枫旻桌前,浅声道:“多谢刘公子好意,金创药价值不菲,不是翠儿这种下人用得了的。”
刘枫旻微滞,对翠儿生出一点流连,从随身?行囊中掏出一瓶,即又狐疑道:“你们是杂耍班子,受伤是难免,班内多的应该就?是金创药。此药市价不高,苏班主性格又爽直,没理由不给你用。”翠儿见没了借口,双目盈满水雾,低低道:“梅洛姐不给用,说我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