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八章 死讯（1 / 2）
隔日清晨,经过一夜波折，戏班众人的神色微有些疲乏，因不能带着梅洛的棺椁进城,又正逢郝英孙子百日宴，苏承恩辗转决定给客栈店家二十两银子，厚葬梅洛。
众人再从官道赶往广凌时,便顺着苏承恩的意思，带上了刘枫旻等三人。
他们乔装成戏班杂役模样，又因郝英认识三人,便是连面容都做了改变。
苏承恩掀开?马车窗帘,望向已然易容的刘枫旻，若有所思道：“刘公子心思缜密，竟连面部的易容都能做到如此惟妙惟肖。”
刘枫旻知他们行事的周全与利落使苏承恩心底浮起一丝疑惑,便主动承认道：“是,苏班主忘了我与您说过，杨城知县极有可能派人追杀我们三人，还是谨慎些好。”
苏承恩嘴角微微牵出一丝笑意,并非全然相信刘枫旻的话，不过是不愿多问惹事，只单单提醒道：“刘公子等进了郝府，便与我们班子再无?瓜葛,戏班的衣服烦请脱下行事，而?之后的事,容许苏某撇清干系。”
刘枫旻点头，望见前方不远处已是广凌城门，淡淡道：“自然，剩下的事,我们兄弟三人自己解决。”
清晨的广凌城口，马车辚辚辘辘而?进，有些等得着急的商人，操着方言，抱怨道：“今日怎么回事，例行检查得这么?慢，往日不就做个样子，出示个通关文牒就能进去了嘛？”
另一队的胡人似乎习以为常，视线上挑向城门口的两位侍卫，解释道：“你有所不知，近一个月来城门口把守严密，进入广凌城的每一个人，都要检测一番面容才能进城。似乎是因为刘枫旻刘大人的缘故。”
话及此处，架马的刘枫旻缰绳微一紧，马腿上前挪了两步，将他们的话听得清楚些。
方才抱怨的商人兴致缺缺，面色微有不平，道：“这事我知道，整个北唐都传遍了他的死讯。不过一个死人，自然进不了广凌城，他们究竟在防什么?？”
“这话可不能乱说，毕竟是朝廷命官。”另一队的胡人急忙撇清干系，甚至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左右环顾一周，见无?人在看他们，才松下口气。
谁知商人满不在乎，面露不屑，走近那胡人，用不大不小的声音继续道：“那你可知他们说刘枫旻其实没死，是逃去了倭国，将北唐的军情买给倭国首领，现正过着享受日子呢。我还听说啊，之前私吞粮饷一事，也是他一手筹谋的。高官本就没有什么?真的清廉正义之人，只是做做表面功夫。”
刘枫旻垂目将二人的话听尽，虽不到怒火中烧的程度，却也觉得是欲加之罪，颇有些不悦的摇摇头。
褚锋架马近到刘枫旻身边，低声道：“如今北唐流言四起，对你我日后的行动不利。”
刘枫旻沉思片刻，回头望向恭王，见他面色冷冽，双眉紧蹙，显然听到了商人的对话，眼底带着肃然与愤色，再回身时，面色平淡道：“也好，釜底抽薪。我既‘死’了，晚些时候复活，便于我们行动。我原以为此事是恭王的主意，然看他的神色，恐怕也与我们一样，现在才知道我叛国的谣言。看来此事与他无?关。”
“那会是谁？”褚锋顺着刘枫旻的视线看去，微有认同，见前方马车起步，头垂得更低些，谨慎问向刘枫旻。
刘枫旻细思片刻，默然良久，直到城门口的侍卫通过了苏承恩的通关文牒，再细看了几眼刘枫旻的面容，未露犹疑地通过检验，嘴角未牵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道：“你觉得呢？”
褚锋眼底再添一分冷意，转头望向广凌城的长街，再不说话。
除了恭王之外，还有一个人希望刘枫旻死，也只有这么?一个人能操弄北唐的流言，不足一月的时间，让来往商旅，甚至外族胡人都知道刘枫旻叛国的消息。
那便是顾宗慎。
刘枫旻的“死”，可以使原本民心所向的他，一时间成为众人唾弃的对象，而?不管他是死是活，若此时亮出身份，昭告天下他未死的消息，只能引来更多的猜忌与不安。
“好计谋。”刘枫旻换上一张置身事外的脸色，仿若在看别人的故事一般，悠然朝着郝府驰行。
等杂技班停在郝府门前时，刘枫旻自然地跟着其余杂役排在苏承恩的身后，却左右扫视过一眼，未见恭王身影。
“不见了。”褚锋从街巷走来，比刘枫旻先一步发现恭王消失，兀自转身再广凌街巷寻了一番，再回刘枫旻身边时，依旧无果。
刘枫旻心中微微一沉，细想恭王应是进了广凌之后再与他们分开?，再回想起他未进广凌时，面色的诧异与冷峻，了然道：“应该是如今广凌的情形，不在他的筹谋之中，使他乱了阵脚。也罢，我们日后要行的事，也最好在他不在时进行。”
二人进入郝府时，入眼所见的便是各地官员送来的贺礼，单是一个地方知府孙子的百日宴，就能引来几乎整个西南官员送来的贺礼，属实有些奇怪。
刘枫旻不免有些疑虑，再走几步时，听见下人攀谈起茳州巡抚顾裴要莅临郝府，郝英命管家治下严谨些，莫让贵客受了冷落，眉梢微挑，唇角漫不经心地一扬。
褚锋将刘枫旻细致的表情看在眼里，狐疑道：“茳州巡抚来郝英的府邸，有什么?不妥吗？”
刘枫旻目光再次拂过门前堆积成山，还未曾收纳入库的礼物，缓缓道：“茳州巡抚，从二品，任职蜀地，为了一个幼童的百日宴，途中奔波十数日，有些小题大做了。而?顾裴此人，是顾宗慎的侄子，你说郝英得有多?大的面子，才能请来顾裴？”
褚锋冷冷地扫了一眼整座郝府，见院内小到玲珑摆件，大到门口的镇宅雄狮，都是精心打造，价值不菲，闷声道：“你是怀疑郝英与顾宗慎内外勾结？这就解释得通为何一个小小的地方长官，府邸如此华贵奢靡。贪官常有，清官却难寻，当?真讽刺。”
刘枫旻被褚锋最后一句话说得一滞，回想起父亲从前何尝不是想要保持一颗本心，所以不结党营私，最后落得一败涂地的下场，不由叹息道：“不一定，现下还没证据。他们兴许想，可他们不敢。在天下未平定前，这些执掌一方的父母官，谁敢不投靠一方势力呢？若他们意见中立，反倒会遭来杀生之祸。”
褚锋迟疑了一下，将声音压得极低，“若郝英真与顾宗慎勾结，此时出现在他面前，不是个好时机。”
确实，刘枫旻现下名声大败，而?他的死讯更是传得人尽皆知，若是此时他们出现在郝英面前，被他的府兵拿下，他们就算是被暗杀，也没人会知道是顾宗慎动的手。
刘枫旻一声不吭地向前走，默默忖着脱身的办法?，心中更加确信一分，这传遍北唐的叛国之罪，背后是顾宗慎动的手脚。
等苏承恩被郝府官家带到别院，班里众人等着晚上的演出时，刘枫旻与褚锋便趁机离开?杂技班，临别前，与苏承恩无声告别。
苏承恩已然帮了他们二人许多?，若是被郝英发现了刘枫旻的存在，苏承恩很有可能会引火烧身，所以换下杂技班的衣服，将苏承恩提前为他们准备好的素衣换上，悄然离开?。
郝府今日前来的宾客众人，换上寻常商贾的素衣，混在宾客中，自然无人会起疑。
刘枫旻再回正院时，垂首缓步，面上平静无?波，偶遇一两位宾客，平静地与他们点头问好，等二人将整个郝府逛尽，寻了个无人的角落，道：“我们要见机去郝英的书房一趟，我细瞧了眼郝府，今日人多?混杂，正院别院都无人把守，就连收纳礼物的内库，门外都没有府兵看管。只有书房外，还有两个府兵守在书房门前，书房内应该有更重要的东西。”
褚锋听罢，远眺了眼书房的位置，声色微冷，分析道：“郝英的书房靠墙而?建，顶部又无天窗，只有正门能入，可正门与正院想通，打晕了侍卫，动静必然过大。”
刘枫旻淡淡一个“嗯”字，埋头沉思片刻，无?奈道：“先回正院吧，出门窥窥机会。”
二人方进正院，就遇上一身着道服的老者拦住，手边还挂着一节竹笺，他正四处张望，寻来一个郝府下人。
老者捂着肚子，操着一口蜀地的口音，不好意思道：“初来乍到，请问恭房位于何处？”
刘枫旻走近几步，眼神定在竹笺上，再上下打量了一番老者，目光陡然一亮，见老者已被郝府下人指路，前往恭房，急拦道：“您是道家之人？我一直崇尚道家，希望与您探讨一番。”
老者急需用厕，没心思与刘枫旻周旋，敷衍了几句，急步往西南方向奔去。
刘枫旻等老者走得远些，声音带着坚决与急促，“褚锋，我们跟上他。将他打晕了，换上他的衣服。”
褚锋微一怔愣，还是照做地跟上了老者，再老者出恭房的那一刻，趁着四下无?人，果决地将他击晕。
刘枫旻兀自换上老者的道服，手里端详了竹笺许久，目色明朗道：“这就是我们接近郝英，进入书房的最好办法?。”
“你有何计策？”褚锋微皱眉头，看向刘枫旻，见他低垂的面庞下微扬起一分胸有成竹的微笑，更是狐疑。
刘枫旻默默抬眼，晃动了一下手边的竹笺，肯定道：“老者不熟悉郝府地形，便知他不是郝府中人。加之他操了一口蜀地口音，我料想他应是顾裴的人。我们现在易容更衣，好意认不出我们，大可以假借道士的名义，接近郝英，前往书房。”
褚锋搜索良久，依旧不解道：“你怎知他就是顾裴的人？今日百日宴，来往宾客众多?，难免另有蜀地官员。”
刘枫旻整理着身上的衣服，先带褚锋离开恭房附近，将竹笺的正面展在褚锋面前，顾裴与郝英孙子的名字一左一右的刻在竹笺上，方接过话题，“蜀地离广凌路途遥远，除了顾裴这等有目的之人，应是没有官员会千里迢迢参加郝英的百日宴。这竹笺是专为百日孩子做认舅礼的竹笺，将舅父的名字与孩子的名字刻在一起，认舅礼便算成了。再挑个吉日放回祖宗祠堂，顾裴自此便是郝英长孙的舅父，而?顾宗慎与郝英也就牵上了一层亲缘。顾裴一向迷信，我想他请道士来，便是测算郝英孙子与顾裴的八字是否相合，我们大可借此机会接近郝英，让他亲自带我们去书房。”
褚锋立刻明白刘枫旻心中所想，目色带着一番钦佩，等二人前往郝英的正室时，轻蔑道：“既然礼成，再找道士推算命理，岂不多?此一举？”
刘枫旻脚步微顿，手指在竹笺上摩擦几下，才起步时，比先前的目光更多了一分严峻，“这更加说明顾裴此行，是顾宗慎的安排。顾裴迷信，然顾宗慎全不在乎二人八字是否相衬，他只需借此拉拢人心便可。但?顾裴此人，风气不佳，我听闻他曾为了家中小妾与自己八字不合，杀了小妾及娘家人八口，只可惜这案子到头来连尸首都没寻到。我想，如若郝英这孩子八字当?真与顾裴不合，他也会痛下杀手。然这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褚锋觉得刘枫旻最后一句话中有话，细品之下，冷笑道：“你是想利用顾裴迷信这一点，迫使郝英带你进书房。”刘枫旻似笑非笑地默然无声，等到离郝英正院只有几步之遥时，叮嘱道：“你且在郝英正院门前，若看到他与我一同出屋，前往书房，悄然跟上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