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其三（1 / 2）
陆南川“哦？”了一声,兴趣乏乏,将黑刃收起,道：“有何特别之处，说来听听？”
“……魔界一群后辈弄出的仪式宴会，是仿照凡间来的。”紫嫣示意将那三具逐渐冰冷的尸体拖下,抹去额头冷汗,解释道，“不是说，凡人们结合,需拜堂成亲、结发共枕么，有些儿小妖去凡间走了一遭,也喜欢上这些文绉绉的仪式。露水会上，以面具覆面，遇到喜欢的,真正遇到喜欢的，再揭下面具,去忘忧泉前饮下忘忧水,算作合卺酒，再在月下结发置于锦囊之内,埋入长生树下。做完这一切后，才能行周公之礼。”
陆南川耐着性子听她讲完，不明意味地笑了笑,道：“本座不甚感兴趣。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即便陆南川未听她建议,但还是放了自己一马，紫嫣松了口气，告罪退到一边。
纵情欢乐声又起。
最烈的酒，被陆南川一杯杯喝下。
修真界有莫青青酿的“忘尘”与“颠倒”，魔界里也有酒仙酿成的“千岁”。
传闻一滴可让人醉上千年。
陆南川可称海量，也有些微醺了。
他在拿捏分寸上，可谓是无师自通，知道在何时对手下展露强硬，也知道什么情况下，要放手下一回。
即便紫嫣的这个提议，也让他相当不痛快。
陆南川心想：“露水会？这种金风玉露短暂相逢的露水姻缘，同你们这种狂欢有何区别？”
等一群妖魔鬼怪终于狂欢够了，一个两个倒在座位上，晕的晕、睡的睡，陆南川也就离开了。
三盏“千岁”已见了底。
头顶的紫月偏西，阴云悄然爬上月梢头。
陆南川打算回永夜城里，属于魔尊的寝宫，却陡然生出一种萧瑟之感。
今日的酒宴，是因为攻破虫二谷千年屏障阵法。
可他四处张望时，依旧没有……
看到陆北泽。
或者说，在魔邪从魔界入侵之后，他再次踏入修真界时，他都没有看到过那人一面。
这让他在醉酒不甚清明的状态下，不可抑制地烦躁焦虑，甚至有幽微的怒意与怨恨，像是破壳而出的种子，疯狂生长。
“恭迎帝尊。”本守着魔殿的魔兵，见到陆南川，迎道。
可已迈入魔殿紫门的陆南川，不知动了什么念头。
长腿一迈，从殿里又走出，拂袖离去。
魔兵一个两个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惹了主子不快。
永夜城里群魔宴已近尾声，忘忧谷内露水会才刚揭开帷幕。
这是魔界唯一算得上不那么乌烟瘴气之地，谷内草地上，荧光草漫野，犹如凡间的星辰。
长生树上也是萤火环绕，东风夜放花千树，吹落星点如雨。
陆南川从街角走出，虚空一捏，将玄黑的铁面戴上，随着大队伍往前走着。
从气息来看，都是些才刚化形不久的小妖，一个个都兴奋雀跃，脸上戴的面具也样式繁多。
最夸张的一位是只孔雀小妖，面具上的翎羽有他人形一般高，五颜六色，让人眼花缭乱。
四下，有的小妖们还真就看对了眼，稍带羞涩地上前交流，更有甚者，直接心急火燎地离开了。
陆南川心道：“到底是小妖。比那群活了成百上千岁的妖邪们，还是纯粹不少。这露水会，倒没想象中让人泛恶。”
周围有的女妖女魔，见陆南川孤身一人，即便覆了面具，也能瞧出身形修长、姿态从容，有一个刚诞生不久的哭离魔被周围姐妹怂恿着，走上前去。
哭离魔是起源自凡间的一种小魔崇。
多是在夫妻分别、友人分离后，扰人心绪，蛊惑人自杀。
这只哭离魔身材娇小，化出的人形像是豆蔻少女，水汪汪的一双眼在面具下眨呀眨的，她软糯地说道：“不知良人，可有良配呀？”
这相当于一句废话，来这露水会上的，哪个不是到这里来寻欢作乐的，就算已有配侣，也定会当作没有。
哭离魔等着陆南川回答“没有”，这样，她就可以进一步邀请——
比如去忘忧泉前，或是长生树下。
陆南川打量着眼前少女，勾起一个笑，微俯下身，凑到哭离魔脸前。
哭离魔一怔，眼眸晶亮地期待着什么。
“有了。”陆南川道，笑容不减，直起身，走了。
哭离魔：“……”
她一跺脚，小跑着追了上来，还带着点小孩脾性，嚷道：“我不信！你有配侣的话，还来这露水会，对得起她吗？”
“哦？”陆南川斜眼看着气呼呼的哭离魔，道，“他又不知道。而且，咱们魔物，不是本来就天生放荡么，怎么可能只忠于一人？”
哭离魔被他一说，少女的倔脾气上来，非得说服他，也忘了自己是来寻觅配侣的。
她丢下身后叫她的姐妹们，叽叽喳喳、喋喋不休，从她凡间见闻，讲到魔界习俗，非得在这个点上说服陆南川。
哭离魔本就牙尖嘴利，少女更是用了七分的力气，滔滔不绝。
陆南川：“……”
这只哭离魔还不知道自己相当幸运。
要不是这里妖魔太多，陆南川不好亮明身份，否则以她这种老虎头上拔毛的行为，很有可能会血溅三尺。
到最后，陆南川实在被她吵得烦了，随意抬手一指，对她道：“喏，看到没，前面那位，就是我夫人，同我一道来的。”
管他指了谁，先把这哭离魔给打发离开。
吵死了。
“千岁”后劲上来了。
这哭离魔吵得他本就昏胀的脑袋，愈发痛了。
“……”哭离魔看了眼前面，再看了眼陆南川，一副见鬼的样子。
她还打算说什么，这时，其他几只哭离魔，终于从后面追赶了来，一个将这个小姐妹嘴巴一捂，另一个将她往后一拖，还有一个朝陆南川道歉几句。
然后抹了一把汗，迅速遁了。
也就小离这个才诞生几日的小魔，看不出这男人身上魔气浓重。
绝对不是什么刚化形不久的魔邪。
一堆哭离魔闹哄哄地离开后，陆南川总算得了个清静。
这时，前面，他指着的地方，有个人回过头来，目光之中，带了点不可思议。
而陆南川察觉到视线，也猛地抬头，同样，神色一凌。
一个青年。
面上戴着一副白狐面具，只露出瞳色浅淡的眼，和色泽极淡的唇。
白衣、长靴、玉冠，在魔界相当少见的装束。
也是陆南川相当熟悉的装束。
熟悉到让他心里陡然一跳，满身血液都近乎沸腾。
而后却又猛地熄灭了。
有些凉。
陆南川心想：“……一只小狐妖，魔力蛮低的，一看就能看透原型。”
化为青年的狐妖，是立于一个摊位前的。
摊位上，各式各样的面具，琳琅满目。
那摊主一拍掌道：“哎哟，就说这副面具适合你吧！你刚刚还不肯试试。露水会上，没有找到心上人之前不戴面具的道理！我说，小狐狸你就算是刚化形不久，跑出来玩玩，不打算寻尘缘，也别坏了规矩。”
那青年咬了咬下唇，道：“……没钱。”
摊主：“……”
她是个上了年纪的花妖，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在魔界也有几分地位。
出来摆摊就是寻个乐子。
她本来就是瞧着这只小狐狸化形后说不出的丰神俊朗，又像不谙世事的，在这里四处转悠，迷路了般，想调笑一两句罢了。
于是她笑着摆了摆手，刚想免掉魔珠时，有个声音插了进来，道：“给。”
三枚金纹路的魔珠，被抛在摊位上。
陆南川道：“够了吧？”
摊主错愕，看到陆南川的黑蛇护腕，瞳孔微缩，道：“够了够了，不知帝……”
“那就行。”陆南川打断她，制止她点破自己身份。
又对青年道：“刚化形不久吗？怎么没族人同你一道出来？”
说着，抬手，想要摘青年面上的白狐银面。
狐族对幼崽看护很严，一般都会确定他们有了自保之力，才允许他们一人行动。
这小狐狸明显品级很低，怎么被放出来的？
陆南川没细想。
酒劲上头，他能站立行走，条理清晰地说话就不错了，哪里能细细分析。
青年抓住他手腕，指尖很凉，制止他，道：“不是说露……水会上，在找到心上人前，不能摘下面具吗？”
陆南川一笑，抽回手，致歉：“是我唐突了。那不知你可否赏个脸，一道同游？”
说着，他伸出右手，看向青年。指节匀称修长，再往上，是玄黑护腕，上面蛇形缠绕，獠牙狰狞，那蛇目一转，盯着青年。